[小說] 巴别的初夜话题。

  世界很大，大到你无法看清楚世界的面目。它可能面目可憎，也可能慈眉善目。
  我们不知道。就像也许你不知道我住的地方。一个叫巴别镇的地方。这里不大不小，也许比你所在村子大点，亦可能比你所在的城市小点。我从来不轻易肯定某件事物。也不轻易给承诺。那些东西实在不怎么好，轻微的一句话语，就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我的肩膀本来就不怎么厚实。自己的私人事情早已占据了不少位置。我哪里来这么多闲情逸致去给自己或者别人定个未来？那实在是愚蠢的人才会做的。你别给我承诺。我也不给你承诺。
  我们两不相欠。

  得，也许你根本就不认识我。甚至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总而言之，我不知道你所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你所在的地方的大小，所以我怎么可能给你一个具体的我所在地方的大小呢。别强人所难了。
再言而总之，巴别镇就是巴别镇。我出生的地方，我生长的地方，我住了十八个年头的地方。也许某天，我能走出这个地方。要知道，这里要进来简单。要出去，难。
  怎么难？就是很难。你进来过就知道。

  我真是一个喜欢自言自语的家伙。哎呀呀，都忘了说。忘了说我是什么样的家伙。
  我是住在巴别镇的迦楼罗。熟人叫我小迦。以龙为食。


  巴别镇里有条长街。我就住在长街的左边。我隔壁住了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搬来的。虽说已经做了五个年头的邻居。可是一年大概也只能见到她两三次。真是一个深居简出的怪人。她搬来那年，这个女人是来跟我打招呼的。也不是你想象中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看的出，她眼神里那份点滴的温柔。这个女人声音很好听，可惜她只跟我讲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我今天刚刚搬来的，我叫乾达婆。我就闻着她身上很浓郁的香味，有点愣，说。我叫迦楼罗。她第二句就是，哦。然后朝我笑了笑，转身走了。我看她也只比我大了没几岁。身上却这么香，胭脂水粉用了肯定不少。虽然我看她没怎么浓装艳抹。可是除了这样的缘由。我想不出其他的。十三岁的女孩，能有什么多大的多复杂的想法呢。

  乾达婆走了以后，我家突然就多了很多蝴蝶。都是黑黑的大个子蝴蝶。翅膀上没有什么花纹，体态却轻盈优美。不知道什么品种，她们使屋子里气氛变的很诡异。
第二天早上，这些蝴蝶就全死了，地板上，桌子上，窗沿上，都是尸体。我把蝴蝶的翅膀撕下来，用了一天的光景，拼做了一张女人的脸。挂在墙壁上。
  我家徒四壁，这幅蝶翅倒是添了别致的风情。
  我喜欢自己的手巧。可惜却无人欣赏。

  后来我把蝴蝶剩余的尸体收拾在一快旧布里包起来。埋在了家后面的院子里。隔年，院子里长出了一朵百合。我想那应该是百合，样子很像。香气却比百合胜了好几筹，而且那朵花，是黑色的。可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么香的花朵，却吸引不了半只虫蝶。于是只能叹息。这花，不会有后代了。这让我更是多了分怜爱。
而让我还能庆幸的是，这花朵生命力极强。几天不去照料，照样香气芬芳。想某天这花要是枯萎了，我应该会不习惯很长一段日子的。可是这花一开，就是五年。
  花开花不败。


  这年十八岁的生日。乾达婆来看我。她说，小迦。她这么叫我好象跟我很熟悉。我却也很奇怪地习惯。我说，嗯。乾达婆说，小珈，生日快乐。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可是我觉得问也没必要。而直觉告诉我乾达婆未必会直白地告诉我。她总是这么难以捉摸。我喜欢她，她也不排斥我。所以我甘愿她这样飘渺。
  女子间的相安无事就是这样的。

  那天，乾达婆挂着她招牌式微笑对我说。小迦，今天你该出去。街上很是热闹的。我说，乾姐姐是否陪同一起呢？她笑着点点头。好的，我也很久未上街了。

  后院里的花今天好象也再为我庆生。香味更加肆无忌惮。充斥鼻腔有点难以呼吸。是不是传说中爱情沁泌出的幸福也是这样的令人甘心地窒息下去。

  乾达婆说的没错。街上人声鼎沸。巴别镇似乎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不知道为什么，乾达婆的出现，让我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奇妙。身边这位女子始终微笑并且轻挽着我的胳臂，亲昵的态度笑看一切。带大刀的武士从我身边略过，真是一位严肃英伟的男子。对面街的女巫也与我擦肩而过，那女人的神秘气息很是吸引眼球。跳跃错落的精灵叫嚣。温和的人兽独自前行。我向着乾达婆细语。乾姐姐，你终将会带给我什么呢。乾达婆隐约一愣，却也低头在我耳边轻声道。小迦，今天你看起很美。软呢的气息搔得我耳边一阵小痒。笑着往外躲了躲，两人轻笑起来。
  其实我只是玩笑，可也确定，乾达婆会是给我带来什么的。


  谁晓得突然刮起一阵风，香味满溢周身。却又马上悄然退去，在我睁眼看清前。
  小迦，你的丝帕。乾达婆提醒我。顺着望去，那方丝帕飞远了。那是我最钟爱的一块，今天是生日特地带在身上。哪肯这么轻易就被那阵怪风带走。赶忙小步跑过去。恰快拾起的时候，另一只大手先我捡起，还给了我。而后抬眼，我见到眉眼清秀的男子。他说。姑娘，你的丝帕。我接过。谢谢。转身想找乾达婆，却不见她的身影。只瞧人山人海。
  身后的男子声音很好听。姑娘，是否走散了人。我没回头，只老实道。嗯。陪同我庆生的姐姐不见了。
  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讲了多余的话。他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姑娘，我陪你找人吧。转过身去看他，盯着清澈的双眼。我说。你是谁。他跟乾达婆一样，总微笑。像是陷阱般给人亲近感。他说。我叫许轩。
  我开始情不自禁地想蛊惑他。他是一个可人儿。甚至猜想，这是不是乾达婆给我的生日礼物。不管怎么样，这礼物我很受用。我自以为妩媚地展开笑靥。好啊。
  许轩会牵起我的手穿梭在人群间。我感受到如鱼得水的快感。我想我们之间是碰撞出了什么。我还想起，乾达婆说，今天我很美。
  真好。

  长街上的叫嚣渐渐暗淡。天色沉淀出黑色。我带许轩去了巴别镇长街的左边，我的屋子。
  两人间空气中沉淀了大块的尴尬，还有大块的暧昧。两种气氛互相撞击，以求出胜败。最后，我想起一些事。恍如茅塞顿开。
  我起身毅然推开尴尬的结块。

  我褪去我的长裙，罗群年轻的肌肤上滑落。我看见许轩的微笑在他的内心扩张。他靠近我，搂住我纤细的腰，在我耳边低声说。小迦，不需要颤抖。今天的你，很美。

  他意乱情迷。他的面孔在我眼前起伏。他眼神不再清澈。我看见在他眼眸里我的影子逐渐迷糊直至消失。欲望遮掩了一切。只剩下低沉的喘气声在这小屋子里纵容。一线光从帘缝中逃逸进来。墙上那幅用蝶翅拼做成的女人的脸。它们像在肆无忌惮地偷窥这场做爱的戏码。眼见着我撕心裂肺的疼痛。
  后院的花朵的香味似乎在这刻迸发。



  黎明点亮屋子里暧昧的气氛。扫清了隐晦的伤感。

  我身边空无一物。眼睁睁对着低矮的天花板。盯够了，我知道今天我还有事没做完。起身，转眼就看见了床上的红色污迹。扬起了微笑。你说，许轩会不会在不定时不定点的时候，就想起昨夜的风流。还想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想起他对一个姑娘说。今天的你，很美。那些铺天盖地地欲望。最后，我们都明智地没有留下任何诺言。那应该是完美的一夜。

  我穿戴上那些美丽的衣裙和首饰。镜中的自己光彩照人，我可以忽略我眼中对某人某事的依恋。或许这些眼神让我更迷人。
  身体开始发热，面孔绯红。


  有人敲门。打开门。果然，是带着笑的乾达婆。她说，小珈。我说。嗯。她说，我会想念你的。说完她转身就走了。就像五年前的那天第一次见面。我关上门。
  去后院，发现花凋谢了。一阵小风带着花瓣挪动。像是一片片黑色在垂死挣扎。可是香味还是没有散去。我早就该知道。陪伴了我五年的是乾达婆。花是无味的。或许我这辈子永远都不知道乾达婆做这些事情的原因。

  我觉得一切都准备好了，出门。我来的金轮山顶上。
  俯瞰一切，景色很美。

  我的身体就开始焚烧。然后我看见了乾达婆。然后她说。小迦，你很美。然后我还看见了许轩，他说。小迦，不要怕。


  此崐鸟鸣声悲苦。因为它一生以龙为食物。体崐内积蓄毒气极多。临死时毒发自焚。肉身烧去后只余一心。作纯青琉璃色。

  后记：我们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