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不能言说的秘密

梦境里恍恍惚惚地出现了一片白色的海。我在海边不知所措地看周围的一切。天是压抑的墨黑色。云是鲜亮的血红色。飞鸟是寂寞的蓝色。我是孤独的混合色。风穿过了我的短发，它们被吹得乱七八糟，我的大大小小的秘密就从里面掉出来了。我慌忙去捡，却赶不及它们掉落的速度。
『1』复旦•遥远的幻觉
从我记事起，爸爸妈妈都告诉我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他们给我定下的目标是北京那两所全国人民关注全国学生向往的学校。我很听话，所以从小我就认认真真地告诉任何人，我的目标是考上清华北大。但后来我去了上海。我爱上了它清晨潮湿迷蒙的弄堂，正午波光粼粼的江面，傍晚斜斜下坠的夕阳，黑夜绚烂缤纷的霓虹。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努力的向上海靠近。我说我一定要去上海。一定要去复旦。一定要。但爸爸妈妈不同意，他们觉得只有北京才适合我的发展，才可以找到好的前途好的工作好的生活。
于是我无奈的在心里想，我的上海，我的复旦，成了遥远的幻觉。
但我还是在偷偷地做我的梦。当我看到上海和复旦这两个词我都会很敏感的大叫一声然后激动万分地跑过去。这固然会遭到很多人的白眼，不过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的未来，我的上海。
我喊着“复旦复旦我爱你”写了一大堆物理题。我要考上好高中才可以去复旦。
自习课的时候我在班里最好的异性朋友小B转过头来说我疯了。他的目标是北京，专业是航空航天。他说只有北京才可以让他接受到最好的教育他才可以有最好的发展。我很小的鄙视了他一下。我说你的偶像是不是杨利伟啊怎么想起来学这么个专业。他没回答我只是说了句你真没前途。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学这个。就像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去复旦的建筑系一样。
下课之前他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真的要去上海么。”我看着这句话很莫名，他其实是个大大咧咧的孩子，怎么突然说出这么细腻的话。我在后面戳戳他，问怎么了。他摇摇头。过了一会又一张纸条传过来，我打开后哭了。眼泪打在棕色的纸片上，开出了一朵一朵放射状的棕色的花。
他说，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
下课铃响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我说，我知道，我也一样。然后我背着书包低着头跑掉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眼泪。我怕他难过。
虽然我现在依旧在向往复旦，但这恐怕只能是个遥远的幻觉了。
『2』摇滚•暧昧的忧伤
我爱摇滚。
音乐是我的灵魂。这是了解我的人都知道的一点，他们说我是个音乐疯子，我说我是音乐森林里的妖精。人一般都在说自己的时候用很好的语言，这是人的共性。谦虚的人要么是遵从古代传统美德的模范，要么是彻头彻尾的大骗子。这可是句大实话。
当我第一次听到Beatles的《let it be》的时候我说，这才是我想要的。然后是Bon Jovi，枪花，涅槃，Queen，U2，Opeth，Tori Amos，Metal，大先生，Mason等等一大堆。家里一个抽屉全都是摇滚的CD，这还只是CD。每次我都喜欢边写作业边用左手拉开抽屉随便拿出一张放到CD机里面，耳边突然爆炸出一串吓死人的旋律。我就窝在这别人说的破烂里面写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做了很多很多的题。
阿然告诉我，这是一次次接近死亡的感觉。
我和阿然还有Ben都在学吉他。阿然是为了好玩，我是为了可以弹唱，而Ben才是真正的因为爱摇滚才爱吉他。每次我们去阿然宿舍的时候Ben都会很高兴的来告诉我他又学会了某乐队的某首歌的前奏和solo或者又研究出来另外一种刷弦的好方法。每次我看到他这样子笑着说话的时候我都很开心，因为他又像以前一样，像个小孩子，单纯的生活，忘了他和妈妈的仇恨，忘了他和老师的争执，忘了别人对他的伤害，只简单的爱着音乐，爱着生活。
我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每次听摇滚的时候都会把声音开到最大。耳机里面咆哮着吵人的金属音，耳膜感受到一阵阵的刺痛。到最后都麻木了。虽然小B每次都告诉我不要这样做但我每次都忘记，以至于有几次我上街的时候差点被车撞到。小B不喜欢摇滚，他说摇滚太吵了。而他也总是劝我不要在这么听摇滚了对听力不好。可我还是在这样拼命地听。我就是这样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的摇滚，是一片涂抹出来暧昧的忧伤。你知道么。任性的孩子的梦想，就是和他的摇滚，一生一世不分离。
『3』天空•空旷的寂寞
从小的时候起，我就喜欢坐在地上，抬头看蓝色的天。每次都被阳光刺得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消失在衣褶里。现在也一样，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我就找一个角落一个人待着，坐在占地面积达到我们学校的四分之一的操场的绿色假草坪上看天。有的时候是湛蓝的晴天，有的时候是灰暗的阴天。
我的习惯动作是仰起头，以仰角四十五度的姿势默默然看着大朵大朵棉花糖一样的云彩。每当我这么看天的时候小桃子总来说姐姐你不要这样哈姿势太寂寞了呀。我拍拍她的小脑袋说没关系姐姐习惯了。于是她就跑掉去和其他女生玩了。丢下我一个人继续默默地看我的天。
这时候小B就停下他脚下的球冲我喊你不要看了当心一会颈椎又疼。我对他摆摆手意思是你踢球吧不要管我了。他无奈的摇摇头又开始在球门前来回奔跑。我望着清澈干净的天空，在没人注意我的时候流下了眼泪。
飞鸟挣扎掠过暗红色的苍穹，带走我身边一阵阵黑色的风。
有的时候我很喜欢坐在蓝球架子上边看Ben和哥哥他们打球边晒太阳，手里还拿着sony的T5照天上的棉花糖。偶尔还要抓紧篮球架免得被它激烈的摇晃甩下来。哥哥总是很是时候的自恋得要命的过来说妹妹我看看你把哥哥照得帅不帅哈。我说你别恶心人了我又没有照你。他很不甘心地抢过去看，看完以后说我你真闲得没事干照这么多天干嘛。我说我喜欢。Ben很好奇地过来摸摸我的头，他说你怎么会喜欢天空呢。我说因为这是大片空旷而寂寞的蓝色，很漂亮。哥哥他们就开始哄笑，说我真是个小孩子说话这么酸溜溜的。而Ben却没有。他只是看了看相机里的照片又把相机还给了我，我听见相机递到我手里的时候他说，我知道你心里的寂寞，哪怕你从来不说。
于是我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只不过这次我没哭。我揉揉眼睛说太晒了。那些含NaCl的水分就被我揉进去了，没有掉出来的机会。
天上飞过一群鸟，我拿起相机咔嚓照下。
飞鸟飞鸟告诉我，你在飞过这样一大片空旷的蓝色的时候，是不是和我一样寂寞。
『4』童话•小王子的玫瑰
我喜欢童话。记得小时候看到王子和公主最后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很开心地跑去告诉妈妈，我说妈妈妈妈他们最后终于在一起了坏蛋终于被消灭了。妈妈就很慈爱地拍拍我的头，告诉我，好人最后都会幸福的。
这句话我铭记于心，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做个好人。因为我想我最后还是要幸福地死掉才好。我不能没人要。
写这句话的时候小B一脸严肃地说你真不诚实。我说怎么了。他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我一脸坏笑对他说我怎么坏了啊你的政治笔记还想不想要了啊。他立马装作很委屈的样子说算你厉害我错了还不行么。
扯得有点远了。我好像是在说童话来着。看来我跑题的功夫是越来越高了。
记得看过一本童话叫《飞往哪个国家》，忘记是谁写的了，这本书不是很多人知道的样子。但我对它记得很清楚。这是变成天鹅的公主的故事。巫婆把她们都变成了天鹅。她们必须逃离才可以自由，只是她们永远都要做天鹅而不能变回人类了。里面的最小的文娜公主说，如果我要飞走，我该飞去哪个国家。当时看的时候没什么，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很压抑很压抑。大把大把的难过缠绕在胸腔里，绞得心脏突兀地疼痛。
后来这本书就丢了。我只能怀念这句话。
那些快乐的童话就像生活中明亮的颜色一样，给人快乐向上的精神。而那些晦涩的童话则是暗色调，给我们疼痛和压抑的机会。它就像小王子的那朵玫瑰。是有很多可以和它媲美的，可它无法替代。它是独一无二的。小B说我矫情，多大了还看童话故事。我没说话，只是一直瞪着他，他浑身发毛地转回去了，还不忘留下一句我败给你了。
我要做童话里的公主，可是你们怎么都不见了。
『5』文字•妖娆的疼痛
我是个爱写字的孩子。我拼命拼命地写字，只是想把我的故事都用文字记录下来。但这只能记录一部分。我是赶不及的。Ben说我的文字里有让他难过的东西。我漠然地看着他，心里早就感动了一千遍。其实我只不过写的是很平常的东西，他真的能感受到难过么。这真让我欣慰。
双子座。喜新厌旧。博爱。肤浅。臭名昭著。可我却依旧执着写着我的文字，它们是我短暂而平淡的生命的另一种展现。我很感谢上帝给了我这样敏感的神经，让我可以迅速捕捉到那些转瞬即逝的美丽，让它们慢慢沉淀成我笔下的故事。我想也许我的文字不会被很多人看好，他们甚至会说我写的是不能阅读的垃圾。但我依旧坚持。
余华说过，一个优秀的作家永远只为自己的内心而写。
写字时的我是最寂寞的。整个人不堪一击，但有着完美的防御。小B对我说你的东西我都看不懂，但我觉得它们很寂寞。我说是的，我写字的时候一直很寂寞。小B很奇怪地问我，你经常在学校写东西为什么我没见到你寂寞的样子。我笑了，傻瓜，你以为寂寞都能让别人看出来么。
这就像我快乐的时候不一定会笑，我哭的时候并不一定难过一样。
我谋杀了我的思想，我告诉自己我写出来的都是快乐的东西都是幸福的东西于是我心里灰暗的那些角落开始大块大块的被杀害。可后来我写完才发现，我的文字依旧是带着灰暗颜色的东西。我根本没有办法简单地快乐起来。
于是我就很难过。我问小桃子，难道我就这么老去了，再也无法像你们一样简简单单就快乐了么。小桃子说姐姐不要这样子，你和我们都一样的。她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么不懂我有多么多的事情要难过。但我说好吧，我们都一样。小桃子就笑了，笑得很开心。我喜欢看别人笑，每个人的笑都有毛茸茸夕阳般的温暖。我突然觉得我写的东西都是那么那么的珍贵，即使它们灰暗无比。因为这是我的纪念。留下的那些为数不多的纪念。
虽然我的文字是一朵妖娆的花，但它还是像一根藤一样缠住我，让我窒息，让我疼痛。
『6』结束的话
小四说，青春是一道明媚的忧伤。
我喜欢这句话。即使我的青春很晦涩很黯淡。我想这些我不能言说的秘密就在这里被水藻紧紧缠绕然后沉到海底吧。它们就这样消失了。等我再回头张望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小B说有些回忆丢掉了就丢掉了，但那些不该丢掉的还是要留着的。我说我还是都丢掉比较好，我比较敏感。
为了我不会难过，我就在这里自私的扔掉了它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亲爱的秘密。我们就这样分离。我亲爱的人们，我们就这样告别吧。
就像朴树的《那些花儿》：“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这是在我努力了很久很久以后才写出来的文字。它们让我很辛苦。可我看到这些觉得很满足。毕竟，爱过，哭过，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