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非言愛6

　　病人的心臟機能減弱，造成供血不足，有貧血現象。而且有輕度的抑鬱症，希望你們能好好注意病人的休息，儘量不要讓病人受刺激。記得按時吃藥，多點開導她，多陪她出去走走。如果，病人的心口痛有加劇多發的現象，建議住院一段時間做個詳細的身體檢查。
一個有著名牌大學畢業證的醫生如是說。
我靠在門板上，靜靜地聽著醫生的話。
住院？可笑。不過想斂財罷了。其實，很久以前開始，我就知道我的心臟機能在減弱了，吃藥也吃了很久了。人很脆弱，有些病，真的讓人覺得無能為力。看著自己的頭髮由以前的濃密，變得越來越少，長的越來越慢，才感歎，是藥三分毒。感覺自己成了一種麻煩，於是，身體也成了思想的負擔。雖然明知思想不能脫離身體而存在，但我還是希望能夠獲得靈魂的自由。

別爲我做的太多，我還不起。又不是一去不回。
我看著這幾個來給我送行的人，淡淡地說著。或許我天生真的是個性子涼薄的人，面對著這一幕感人的送別場面還能說出這種煞風景的話來。他們聽了，不怒反笑。
有你這一句話就够了。不能一去不回哦。你的承諾，或許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實的了。
微微高興地說著。
我也背叛過的，就那麼一次。ＪＸ。
我沒有說出來，只能在心裡默默地想著。沒必要，真的沒必要打斷他們的興奮，既然許了諾，那就去做吧。

這兩天很早就睡了，有時會在半夜醒來，然後輾轉反側，睡意全無。有可能是認床的緣故吧，也有可能是想著一些人的緣故。這就是所謂的“在熟悉的城市里想念，在陌生的城市裡掙扎”？被子帶著新事物的味道，不習慣那是自然的。想起曾經在網路上看的一篇文章，裏面寫道了沒有安全感的孩子的表現，其中一項就是會認床。

今晚深夜，剛醒來，看到ＸＺ給我發來的短信，只有兩個字，我的名字。簡短卻催淚。我知道，他會發短信過來，喚我的名字，絕不是因為想念，而是愧疚。可是，他是否知道，他的愧疚讓我如同被推入地獄，很冰冷的感受。即使告訴他，我不恨，一點也不很，又有什麽用？不恨，卻是愛著。曾經的美好，如同夢魘，困住了我，在小小的空城裡，沒有他的城裡。
我在。
給ＸＺ回了短信。或許他並不能得知這句話的意義吧。
我在，我一直都在，等你想起我。天明或黃昏，手機保持２４小時開機，ＱＱ只爲他在綫，為的也只是在你想起我，需要我的時候，能第一時間找到我，讓我為你做很多的事情。可是，即使做得再多也沒用了，你最需要的人不是我，一直，不是我。不熟悉的人問起我們分開的原因，我也只是說我膩了。從來不捨得說你一句壞話，不管是在一起還是分開。你是一個很在乎別人眼光的人，怎麼能讓你背上負心這罪名。反正，我也浪蕩慣了，在別人的眼裡，我也是那樣的放肆，我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所以，還是我來承擔變心的罪名吧。

對不起。
世界上，最傷人心的一句話是來自喜歡的人對自己說的“對不起”。
我想，我明白這句話。ＸＺ的對不起，讓我深深地自責，我自責讓自己愛的人說出這樣的話，那道歉該是我說的，即使很多人認為不該是我說的。不願從他的嘴裡聽到道歉的話，像是對自己的愛作了一種否定的感覺。
可是，我說了也沒有用了，走了的，回不來了。
明白這個道理，卻放不開。
真悲哀。
而我，卻享受這種悲哀。
……

不想再呆在酒店裡，每日更新的被褥，帶著每日陌生的味道都快要把我淹沒了。於是在城市的郊區附近找了一戶人家，租了一個房間，住了下來。這樣，我就不必每天聞到那些清潔用品、消毒藥水的味道。還是習慣著，看到的，聽到的，聞到的都是熟悉的味道。會那樣討厭消毒藥水的味道，可能是因為我小時候常常去醫院的緣故吧，去了要打針，回來還要吃苦澀的中藥，有哪個小孩子會喜歡醫院啊。房東是個熱心的老太太，她每晚都會邀請我一起吃晚飯，對於我的到來她顯得很高興，因為終於有人能夠和她作伴了。我瞭解到，老太太的老伴在幾年前就去世了，唯一的兒子在市區工作，有自己的房子。兒子想讓老太太一起到市區里工作，可是，她卻無意離開這個市郊的地方。我問起原因，老太太只說了一句。
這裡，是我回憶最多的地方。
說完就陷入自己的回憶中了。我能明白這份感覺，對自己熟悉的地方的依賴。會選擇就進讀書，一方面是家裡的原因，更大的一方面也是自己不願意離開吧。有太多熟悉的東西了，放不下，真的放不下。甜蜜或者苦澀，自己再也清楚不過了。

通常吃完飯後，我就會出門散散步，看看新的風景。我在當地找了一間網吧，開始處理一些事情，更新網路日記。自從自己買了“兒子”以後，我就幾乎沒有在網吧上過網了，泡網的那段時間應該是在高三達到頂峰。去了那裡，坐了一晚上，一直在打ＱＱ遊戲，花費不少，那張網吧會員卡上的積分，按充值一元積一分，都有幾千了。那段時間，電腦就是我壓力的發洩物。習慣了有電腦的生活，沒有電腦的日子，我還真不敢想像我閑得發狂的樣子。
我把ＱＱ空間里的日記全刪了，空蕩蕩的，像是主人從來沒有在這里寫過什麽一樣。申請了一個新的ＭＳＮ帳號，想要慢慢地脫離ＱＱ的生活，結識新的朋友。我以為這樣，我就能很快地忘記一個人，一些事，可是，現實真的，沒有那麼簡單。要改變一種習慣並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我以為的事情真的太多了，所以當最後被證實我的以為與現實不符合的時候，才埋怨起自己的笨。

無意中，來到一個小教堂里。我蠻喜歡這種有哥特式風格的建築。因為不是禮拜，所以教堂里沒有什麽人，請得神父的同意，在他的陪同下，參觀了這座教堂。
神父，我活的很累。我也曾經信仰者上帝會看到我的，這一切的顧楠終將會過去的。可是，我不斷地走著，卻不斷地感受到一種死寂的悲哀。累了，真的累了。
孩子，主還是注視著你的，他只是希望你能多接受一點考驗罷了。生老病死，人人都會的，我們需要的是珍惜每一天，每一刻。
主還注視著我嗎？
是的，主注視著他的每一個子民。
……

我需要一個信仰，需要一個人告訴我，他需要我。我需要被需要，或者是說，我希望被肯定。不希望成為一種無形中的包袱，讓人覺得麻煩。正是這種渴望，讓我一直相信著愛。可是，真的可以嗎？我真的不是包袱嗎？爲什麽會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對著上帝祈禱？上帝真的有看到我嗎？有聽到我每天的祈禱嗎？

或許是潛意識的影響，或許真的有命運這回事，我來到的這個城市和Ｂ市一樣，也是個沿海城市，我從小就喜歡海，沒有理由地喜歡了。Ｂ市的海邊，承載著我太多的回憶，所以，當我看到人們在填海造陸時，我心裡是五味雜陳。一方面，我能理解，爲了發展經濟，對自然作出一些改變時必然的，而另一方面，我又很難想像自己的回憶被摧毀。
傍晚，我來到這城市的海邊，眼前的這片海，不同於我熟悉的那片海，這裡，很陌生很安靜。不遠處，有位老婦人在燒冥錢，嘴裡還念念有詞。我仔細地聽著，原來，她的兒子是捕魚的，在一次出海中遇上風暴落海失蹤了。我默默地看著那些冥錢燃燒，偶爾吹起的海風，捲起灰燼，向著海的方向飄去。海風帶走的灰燼，夾雜著老人的思念，會飄落在死去的人的心上嗎？
如果不出海就好了。
世界上卻沒有如果。
這些，我懂。可還是會不自覺地去想，直到我覺得呼吸困難。
向老人借來了打火機，我用黑筆在白紙上寫下“我愛你”，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思念也痛得格外清晰，如同烙印在心裡，凹凸分明。
點燃了那張紙，我靜靜地看著那紙在明黃色的火焰中扭曲，變色，變輕。寂寞燃燒殆盡，灰燼滿地。如果，海風能帶走它，離開的人能看到嗎？能看到沒有他，我寂寞的樣子嗎？我笑著，一直微笑著，直到嘴角感覺到麻痹、生硬。如果他能看到，我希望他能看到的是我的笑，即使這笑，很寂寞、很空，像ＺＪ說過的那樣，很假。太多，真的太多了，日積月累的想念建成了一座高聳的危樓，而我則居住在最高的那一層，等待著這座危樓在時間的腳步中崩塌，變成廢墟，化成一滴眼淚流過微彎僵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