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寂 寞 沙 洲 冷

  Track 01  相逢
　　七月二十九日。
　　我又记不起你的容颜。
　　不知为何，总是忘记，停留在脑海中的，只是某些感觉的记忆。而这种感觉，在从六月二十几日到七月二十几日的一段时间里面，日益淡然。
　　可是原来从未消失。一如你的存在。真实如空气。在某些没有感觉的时刻，却原来依然围绕你我的周围。失去她，将无法生存。
　　这样淡淡的思念，在七月二十九日的重逢中浑然爆发。与你初次相逢的镜头在思维中一直反复，模糊而暧昧。
　　那个时刻，我嗅到海水的气息。
　　清涩，抑郁而暗藏汹涌。



Track 02  梦呓
　　这么耀眼的阳光，我却忽然想起很遥远的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有一个女孩，一身白衣，轻软薄透的白衣。一个背影，走向一个森林，某一条河流阻隔着我跟她，河流与森林之间，白雾迷朦。她似乎是孤独的，可是我觉得那个背影有着微妙的坚强，她踏向那样迷朦的森林路途，不知方向，可是义无反顾。
　　我期望着她的回头，可是那个背影终于消失。后来在某次梦见飞翔的时候，似乎又见到那个背影。那个梦中，突然从楼梯摔下。一瞬间的恐惧令我双眼紧闭。可是很久很久不曾落地，我睁开双眼，已经置身空中，感觉自己体态轻盈，张开双手后，就已经学会了飞翔。渐渐落下的时候，看见那片熟悉的森林，那个熟悉的背影。我忽然兴奋地大喊，我想飞下去，带着她一起飞上天空，那样她就不会那样孤独的一个人走向森林。
　　她的身影就在眼前，我却再也无法靠近。再一次看着她消失于森林中。
　　那个背影后来又在我的梦中多次出现。很多人说梦境有所预示。直到我看见你的背影的这个时刻。我才终于相信。
　　Agnes，遇见你，是我的幸运，亦是我的不幸。



Track 03  过往
　　有过一次历经两年的爱情。似乎只有半场。但是我的生命已经疲惫不堪。不知道是自己情感脆弱，还是爱的太重，两年的爱，已经把我一生的感情消耗的疲惫不堪。
　　我的初恋深刻却迟钝，与她很久以来一直停留在牵手的阶段。那一次，她说，为什么我们交往这么久，你还是没有吻我，你是不是不爱我。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可是并不激烈。有过很多喜欢的女孩。或者因为她的美丽。或者因为她的气息。我喜欢看着她们。如同看着雨后的满天白色樱花，或者晚秋家乡的枫叶，轻轻飘零，整个世界的红色。我喜欢的每一个女孩，总让我觉得不忍靠近与触摸。我是那样珍惜彼此的距离感。
　　我知道，越是我爱的女孩，越不想随意的侵犯。可是，我对待感情的缓慢，让她开始觉得不耐烦。她是如此的渴望。
　　两年以后，她终于失望。离去的时候，她说，我知道，我们不一样，是两个世界的人。其实，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知道你对我的珍惜。可是，我觉得，那是一种自私。
　　她说，爱你是如此的寂寞。无法拥有。感觉总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她离去的那天晚上，我独自跑去酒吧寻醉。两年的爱情稀薄而缓慢。在那个夜晚，我激烈而疯狂。以前只在咖啡屋喝Cappucoino和Espresso，最多偶尔喝一些啤酒的人。那天晚上喝光了一整瓶的Whiskey。我目光迷离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孩朝我走来。她说，你是否感觉寂寞。我说，是，我一个人，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女孩说，我可以陪你喝一杯。我看着她，想起Collin说的酒吧女子。我说，对不起，我不需要你，我只需要林小琪。可是她已经离开我了。林小琪，陈小可。你说我们两个连名字都这么相配。为什么她说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呢。
　　我抱住那个女孩。眼泪开始流下来。女孩开始慌张，挣脱我的怀抱，她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子。我只是你的一个读者。
　　她开始平静，她说，我只是喜欢你，不想看见你难过与寂寞。我知道，你和林小琪。中文系的才子和美术系的佳人。羡慕全大学的一对。为什么会分手呢。
　　我们彼此喜欢的方式不一样，我说。我想起林小琪那时候跟我说，为什么你不吻我。她那时候忧伤的眼神，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吻对于一个女孩那样的重要，也许她深爱着我，想要得到。可是我想要得到的方式与她并不一样。所以她离去。
　　我看着这个女孩，她的眼神同样的忧伤。我说，你是否喜欢我。她说，是，我一直喜欢你。只是你从来不知道罢了。
　　于是我抱住她，开始吻她。
　　
　　那是我的初吻，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可是我是那样的坚决而热情。没有感觉羞耻和欺骗。她也许也并没有经验。酒吧中昏暗迷离的灯光。浑浊的气息与吵闹。我们的舌头纠缠，彼此索取，执着而激烈。感觉到彼此的拥有，我终于开始了解林小琪因为无法满足的忧伤。模糊中，有咸咸的味觉，我知道，那是她的泪水。于是我们分开。我说，我是否伤害了你。
　　她说，没有，只要你不会难过。
　　我说，相信我，我没有把你当作林小琪。我刚才吻的人，是你。
　　可是，我知道，你爱的人，并不是我。她说，那样的感觉，只要短短的一刻，我也已经足够。
　　她转身离去。跟我一样，她知道我们已经没有继续的理由。



Track 04  十年
　　于是我开始与你不断的遇见。似乎那是每天的习惯。在同样的地方，我每天有同样的等待。然后你从对面走来。我们彼此微笑与擦肩。
　　可是，对我来讲，你的微笑是彼岸的花朵，绚丽而模糊。我的心中，幸福与忧郁同在。那是很久以来未曾有过的心动。
　　唔，这样的心动，也许是十年前了吧。
　　十年前的某个夜晚。夜深人静。我在她的楼下独自徘徊。她是Helene，我第一个开始喜欢的女孩。那样的喜欢，现在回想，已经感觉隐约。可是，在无眠的夜里，我会徘徊在她的楼下。望着那个窗口，想着她温柔的容颜。
　　于是，我开始幻想自己是一个骑士。那个公主放下她很长很长的头发，让我攀登。让我攀登。我终于攀登到二楼。可是只是一个阳台，窗扉依然紧闭。只留得一瓶洗发露在窗口。我于是拿起，看到月光下的那三个字：伊卡璐。
　　于是，这个牌子的洗发露陪伴了我十年。每次我把伊卡璐倒在头上，就闭上双眼，幻想她的容颜，然后闻到她淡淡的发香。
　　那么，这就是十年前，一个男孩子的暗恋。
　　可是我不知道，为何这样已经陌生的感觉，在十年后，在我的心中重现。
　　Agnes，我知道，我喜欢你。但是不知道是在遇见你的第一眼，还是三个月后的现在。



Track 05  结局
　　我开始不知道是因为醉而思念，还是因为思念而求醉。
　　从那一次初恋的结束，三年来，一直沉醉。两年前，已经可以慢慢的忘记林小琪。一年前，开始那个模糊遥远的梦境。三个月前，遇见你。
　　十月的深秋，白色油桐开始纷飞。而我依旧醉眼朦胧。
　　结局发生在某个烂醉的夜。
　　半醒之间，头痛欲裂。恍惚想起凌晨回到家的时候，还没到洗手间就吐了一地。也许给Cynthia带来麻烦。感觉歉意。
　　Cynthia是室友，女子。从我初恋结束开始，三年来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即使我从不曾接受她的爱，她亦从不曾离去。包括追随我来这样条件艰苦的地方实习。不顾任何闲话与我共处一室，两室一厅的房间，几个月来，客厅被我吐了无数次。第二天醒来那些呕吐物总是了无痕迹。
　　我起床，走到厨房。看到Cynthia，她在认真的打一个蛋。鸡蛋轻轻磕裂，打到碗里。Cynthia仔细的把两边蛋壳残留的蛋清用手指拨到碗里。那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她的仔细。她是Cynthia。然后她在碗里加了味精和盐，打开泡面的粉包，往蛋里面洒了一点点，感觉不够，又洒了一点点。在锅里放油，煎蛋。然后装回碗里。在锅里加水，煮泡面。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默不作声。
　　心里酸楚。Cynthia，她总是这样的寂寞。永远不会倾诉。但是，我知道，她会那样的在乎我。那样的爱我。并且，只要我愿意，她会一直在我身边。
　　可是我一直冷漠，如此冷漠。对于她的付出，我从未作声。
　　我想到她三年来在我身边的漫漫路程，她给我最大的体贴与温暖，她不是我女朋友却不顾任何人的闲话每次帮我洗衣服每次帮我买饭盒。她抛弃临近家庭又待遇优良的贵族学校而随我跑到这样的鬼地方。她给我的一切，我却无任何回报。我想着她也许在自己一个人时候的孤独无助。我想着她也许在无数个黑夜中的暗自哭泣。因为我的冷漠，冷漠到残酷的冷漠。
　　于是我对她内心怜悯。也好，大概只能如此。接下来的日子，就让我给她回报吧。
　　大概是凌晨三点。寂静的黑夜。窗外似乎有雨，逐渐静止下来的雨。空气潮湿。朦胧中，我又开始想起关于那个白衣女孩的梦。我相信，我这一生所追求的爱情，是那个女孩。可是，这个世界不符合梦想。我不能确定那个女孩是不是你，Agnes。在这个时刻，我只能看到Cynthia，只能看到Cynthia对我的温柔。然后昔日的温暖洋溢心中。
　　我从后面抱住她。Cynthia转过头，我注视着她，我第一次认真看清楚她。她双眼淡然，应该是对于我这么久的冷漠已经习惯的淡然。看到我突然温柔的眼神，她的眼神亦开始有些许的变化，我慢慢看到她的忧伤。然后是隐约的泪光。她说，你终于肯认真的看我一次了么。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低下头，开始吻她。
　　是她等待已久的渴望。与我的初吻相似，发生在昏暗迷离的时刻，结束在咸咸的味觉当中。潮湿而浑浊的空气中，我们的舌头纠缠，彼此索取，执着而激烈。感觉到彼此的拥有。我想着她三年等待的忧伤，心中亦感觉难过。模糊中，我感觉到她的泪水。于是我们分开。我说，我是否伤害了你。
　　她说，没有，只要你不会难过。
　　我说，相信我，我没有把你当作林小琪。我刚才吻的人，是你。
　　可是，我知道，你爱的人，并不是我。她说，那样的感觉，只要短短的一刻，我也已经足够。
　　然后她转身离去。



Track 06  纷飞
　　十二月二十四日。
　　这个寂寞的小城，终于在圣诞的钟声敲响之前，开始下雪。
　　空气寒冷稀薄，雪花纷飞。记忆如雪花，在风中支离破碎。
　　又是这样朦胧的世界，我看到那个女孩。一身白衣，背影模糊。她慢慢走向彼岸，那条阻隔着我跟她的河流已经结冰，于是我可以从冰上走过。我跟着她一直行走，我期望着她的回头。我开始大声呼喊，Agnes，是你吗。
　　女孩的背影有所迟疑，然后，她终于回头。
　　可是雪花片片，我看不清她的容颜。我只是大声呼喊，Agnes，是你吗。
　　然后我听见她的声音，她说她不是Agnes，她叫Hebe，她说她在路上走了很久，无法停留，因为在寻找。我说，你在寻找什么。她说她不太确定，也许是爱情，也是是生命，也许，只是在寻找她很久以前丢失了的一个手链。可是，因为寻找了太久还没找到，已经慢慢了忘了到底要寻找什么。
　　我说，你既然都已经忘了要寻找什么，那么你怎么可以确定你不是Agnes而是Hebe呢。
　　她迟疑了一下说，那么，也许，我是Agnes也说不定吧。可是我想不起来你说的Agnes是谁。
　　我说，她，也许是我在寻找的人。
　　我说，我跟你一样，在路上走了很久，原本我很清楚，我在寻找的是你。可是，现在我也开始感觉模糊，我到底要寻找的是你，还是Agnes。
　　我真的忘了。
　　然后女孩似乎开始哭泣。她说她很累了，她说她很想停下来了。可是，没有找到她所寻找的，就永远都停不下来了。
　　她那样绝望的在彼岸倾诉。我听到她心中落泪的声音。亦然感觉悲伤。可是我只能在远处观望与聆听。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的影子恍恍惚惚。
　　我不再走近，她也转过头离去。
　　我伫立雪中，看着她渐行渐远。抬头望向天空，雪花依旧纷飞，一如爱情，或者生命，看似翩翩飘扬，转眼却是坠落。
　　一切，如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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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惟见幽人独来往，飘渺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苏轼·卜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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