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荐] 无可奈何

<P><FONT size=3><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奈何</FONT></P>
<P><FONT size=3>家以前是个庞大的庄园<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可是后来没了<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消失在了火光冲天的黑夜里<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消失在了我深邃的记忆里<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FONT></P>
<P><FONT size=3>是母亲放的火<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全家上下二百多口人<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只有我和爷爷逃了出来<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我们站在熊熊燃烧的庄园前<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听见母亲苍凉而绝望的笑声，她高声叫着：“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那凄凉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我看见我的爷爷，在扑面而来的寒风中，泪流满面。</FONT></P>
<P><FONT size=3>那时，我才六岁。</FONT></P>
<P><FONT size=3>我开始跟着爷爷在江湖上行走，在那里，年轻的，年老的，出名的，无名的，都十分尊敬爷爷，因他是最好的术士，是唯一能看穿生死轮回，预知前世今生，破解过去未来的神人。</FONT></P>
<P><FONT size=3>记忆里最深刻的是爷爷长袍的尾巴，因为我总是拉着它行走，看尽江湖的日落日出，转眼间的风云变幻，听爷爷给他们算命，说他们的命脉和过往。</FONT></P>
<P><FONT size=3>一次我坐在他的膝盖上帮他梳理满头的白发，那飞扬的发像最柔软的蚕丝在风中纠缠。忽然我说：“爷爷，你看看我的命。”我把手放在他面前，他微笑着注视着我的掌心的纹路，忽然他眉头一皱，握紧了我的手。他苍老的手登时县出发白的骨节，咯吱作响。我的腕，生生地疼。我说：“爷爷，你怎么不说？”他叹口气，摇摇头头说：“你的手纹太模糊，我看不见。”他又抚摸我的头说：“太多事，太多人，我们都只是无可奈何，孩子，你以后就叫奈何吧！”</FONT></P>
<P><FONT size=3>那时我不明白，爷爷是最好的术士啊，怎会看不出我的命？我只明白，那时的爷爷眉头紧锁，眼里满是忧愁，像长白山终年不化的积雪。</FONT></P>
<P><FONT size=3>八岁那年，爷爷开始教我习武。我想我是聪明的，过目不忘是最平常的本领。爷爷他教我的，是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的奇怪功夫，但极其狠毒，一招致命。他说：“奈何，你这个小姑娘，要学会保护自己啊。”然后我的爷爷，站在雪花纷飞的天空尽头，站在血雨腥飞的江湖之上，露出微笑。</FONT></P>
<P><FONT size=3>我进步神速，爷爷却没有半点笑容。反而他高高的颧骨，在眉头深锁中开始颤抖。他只是说：“奈何，你太聪明，不知是福是祸，如果你只是个平凡的姑娘，或许你会安享天年。”</FONT></P>
<P><FONT size=3>我笑：“爷爷，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人越聪明也犀利，所见所懂的也越多，那不更好吗？”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叹口气，那叹息声，竟与几年前他给我看手相的叹息声一般无二。</FONT></P>
<P><FONT size=3>我第一次杀人是十岁的那年，那是我所见过的最冷的冬天，天地一片雪白，刺骨的寒冷冻结了江湖生生不息的杀戮，百年难得一见的平静。</FONT></P>
<P><FONT size=3>江湖上著名的杀手上官辰找到我的爷爷，请求我的爷爷告诉他他的命运。那时他身边站着个男孩子，眼睛清澈犹如碧绿的湖水，庞大的黑色长袍挂满飘荡的雪花，他拿着把小小的剑对着我笑，他的身后是空旷而寒冷的白色。</FONT></P>
<P><FONT size=3>爷爷对着上官辰的手相，只说了一句话：“你会死在一个十岁女孩的手上。”</FONT></P>
<P><FONT size=3>上官辰忽然疯了，拔出寒冷的剑刺向我的爷爷，然后他倒在了我的面前，诧异而无奈的看着我。我走到他身边，用沾满鲜血的手抚摸他英俊的容颜，说：“对不起，我不能让别人伤害我的爷爷，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的身下，灌注了大片的鲜血，温暖了我脚下的土地。</FONT></P>
<P><FONT size=3>那个男孩子，像石塑的雕像站在我面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杀死的，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忽然感到莫名的寒冷。</FONT></P>
<P><FONT size=3>当我转过身时，我看见我的爷爷，早已泪流满面。</FONT></P>
<P><FONT size=3>爷爷走了，他说他已没有什么能教给我了，他还说：“命运还是朝注定的方向轮回，我们始终无可奈何。我只能给你一个人的天下，奈何。”</FONT></P>
<P><FONT size=3>我看着爷爷的背影在人潮的推移下渐渐虚无，眼泪滴滴嗒嗒地落下。</FONT></P>
<P><FONT size=3>六年之后，我只身从寂寞的山林走进了繁华的城镇，在热闹喧嚣中开了一家小小的酒馆，取名奈何酒馆，从此一个人，过活。</FONT></P>
<P><FONT size=3>白天，我是衣着华丽、漂亮可人的老板娘，穿梭在客人之间，微笑畅谈，晚上便换上黑色的夜行衣，蒙着脸去做一些劫富济贫的事，因为我喜欢看见那些善良的人接过我的恩惠时露出的微笑，那样我会很温暖。</FONT></P>
<P><FONT size=3>我想我骨子里是冷漠的，直到上官恒的出现，我才发现我从不曾做到心如止水。</FONT></P>
<P><FONT size=3>那日他走进奈何酒馆，世界就仿佛停止了喧嚣，一切都不存在，只剩他一人。他的长袍静静地落在地上，他的身后，背着把长长的剑。走到我面前，忽然笑了，我看见他清澈的瞳仁和扬花般上翘的嘴角，寂静得说不出一句话。</FONT></P>
<P><FONT size=3>“命运总是朝着注定的方向轮回的。”我想起了几年前爷爷意味深长的话。那么爷爷，当年你是否知道，我会爱上这个叫上官恒的人，这个除了你之外的第一人，而且一开始就弥足深陷。</FONT></P>
<P><FONT size=3>晚上，我又穿上夜行衣蒙好面走除了奈何酒馆，今天的目标是镇里最富的李家。李家无恶不作，丧尽天良是镇里出了名的。</FONT></P>
<P><FONT size=3>当我走到李家的大门口时，忽然从寂静的黑夜里伸出一只手，拍打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蓦然回头，便撞上了那清澈透明的眸子，是上官恒。</FONT></P>
<P><FONT size=3>他说：“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FONT></P>
<P><FONT size=3>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很突兀的想起这首诗。于是，我说：“我叫月鸣蝉，是来劫李家的。”</FONT></P>
<P><FONT size=3>他说：“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的月鸣蝉？很好听的名字。我的目的和你一样，一起吧，我叫上官恒。”</FONT></P>
<P><FONT size=3>一炷香的时间后，我们顺利地劫走了李家的不义之财。临走时，他在李家的屋口放了把火。</FONT></P>
<P><FONT size=3>一路上，他止不住地狂笑，滔滔不绝地说李家主人跪地求饶有多好笑多好笑，我默默无言。回过身去看着李家熊熊燃烧的大火，十年前的一幕又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重现，母亲的笑声，冲天的火光，爷爷的泪水，忽然刺痛了我内心最柔软的角落，我又忽然泪流满面。</FONT></P>
<P><FONT size=3>恒转身到我的面前，说：“你怎么了？”</FONT></P>
<P><FONT size=3>“我家就是这样一把火烧没的，我唯一的亲人现在也离我远去了，不再有人保护我，为我撑起一片天空了。”</FONT></P>
<P><FONT size=3>在无比寒冷的夜风中，他一下子抱住了我，把头靠在我肩上说：“你知道不知道，刚才我在李家的大门口看见你，你站在潮湿的月光中，突兀地显现你孤单的身影，那么瘦小，我忽然发现你是我一直在找寻和想保护的天下，虽然你蒙着脸，但我依然认为你是父亲死后我唯一的温暖。”</FONT></P>
<P><FONT size=3>我静静地抱着他，感受从他身体内传出的温度，眼泪滴滴嗒嗒地落下。上官恒，你爱的是月鸣蝉，不是奈何，而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一样在用整颗心爱你，因为你也是我唯一的温暖，永远的天下。</FONT></P>
<P><FONT size=3>当我回到奈何酒馆，当我脱下黑色的被上官恒温暖过的衣服时，我发现左边肩膀上一片潮湿，莫非……他哭过？在我趴在他肩上，因感动得到强大得足以保护我的天下而哭泣时，他也哭了？</FONT></P>
<P><FONT size=3>我像十年前爷爷那般叹了口气，挥一挥手，仿佛可以挥走一地的忧愁。</FONT></P>
<P><FONT size=3>可为什么，为什么当我以奈何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时，他看我的眼神忽然变得难以琢磨的疼痛，而当我转过身，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时，竟发现他浑身有不经意的颤抖，连他背后的剑都变得很寒冷。</FONT></P>
<P><FONT size=3>而每天晚上，我总是蒙着脸去见他，我不敢让他看见我的长相，我怕他知道我不是月鸣蝉而是奈何他会再度用那种清晰而又可怕的眼睛看着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FONT></P>
<P><FONT size=3>很多时候，我都恍恍惚惚以为这样便是地老天荒，我和他。承诺和永远。</FONT></P>
<P><FONT size=3>那天晚上，我走向他，远远地，他朝着我的方向微笑，风吹开他身上的味道，我看着他在黑夜里一直一直微笑着等候我，好像站了几百年。</FONT></P>
<P><FONT size=3>他忽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我，他的手臂紧紧环绕在我的身上，像要把我揉碎一样，我感觉到他的泪一颗颗滴到我脸上，他哽咽着说：“明天，我要去杀一个人，可能会死，但如果我活着回来，我就带你离开，走到江湖的尽头去看日落日出，你在这里等我。”</FONT></P>
<P><FONT size=3>我垫起脚，吻上他的额头：“说没有如果，你一定回来，你带着我的全部，所以你一定要活得更坚强。”</FONT></P>
<P><FONT size=3>他转过身走了，我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难过得说不出一句话。</FONT></P>
<P><FONT size=3>这天晚上，我重复做着一个梦，梦见十岁那年的大雪，梦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微笑，当我醒来时，忽然想起了一些事，而这些事，足以让我对着窗外面深沉得如同梦魇一样的夜空，疼痛得流不出一滴眼泪。</FONT></P>
<P><FONT size=3>我站在奈何酒馆的大厅内，面朝着打开的大门，冷风呼呼地灌进我的身体，可我都不觉得寒冷。忽然天空开始下雪，雪花被风吹着打着旋落在我的脚边，像我记忆里十岁那年的大雪，我讨厌我的聪明，我情愿我是个平凡甚至愚蠢的人。“奈何，你太聪明，不知是福是祸，如果你只是个平凡的姑娘，或许你会安享天年。”我想起了爷爷眉头深锁着说出这句话的叹息声。原来，原来爷爷他早就从我的命脉中看出今天，他不说，是因为他知道，他说了，结局依然如此。</FONT></P>
<P><FONT size=3>这时，身后传来非常轻的声音，我知道是恒，他在用最好的轻功到达我身后，可我闻到他的味道，那曾经温暖过我的味道。</FONT></P>
<P><FONT size=3>我装做不知道，我已决定装做不知道。然后我看见，一截带着血的剑，穿过了我的肚子，那鲜艳的血，一大滴一大滴落在脚下的雪地上，温暖了一片土地。</FONT></P>
<P><FONT size=3>我听见他说：“我一直记得，那一年，也是这样的雪天，我亲眼看见你杀死了我的父亲，我唯一的亲人。我看见他痛苦的死去，我连泪水都忘了掉下来。我就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我本准备正大光明地跟你决斗，可我知道我那样一定会死，我不是你的对手。我答应一个人我会活着，因为我的身上，有她的生命，所以我才选择暗杀，我怕她站在黑夜里等不到我，那样会很冷。”</FONT></P>
<P><FONT size=3>我微笑着倒下，我说：“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FONT></P>
<P><FONT size=3>然后，我看见，我的天下，忽然蹲下来抱着我，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对不起，我的天下。我不能温暖你了，请你坚强地活着，因为你的身上，有我全部的爱。”我说。</FONT></P>
<P><FONT size=3>我很遗憾，因为不管我是奈何还是月鸣蝉，我都忘了告诉他，他笑起来的时候很美，像我十岁那年看见的雪花飞扬，空旷寒冷而绝美的白色。</FONT></P>
<P>                                                                             -------选自<<妖精只在夜里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