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猫觞

一、 驯 养
   人类向来很霸道地认为：只有人才具有情感，配有尊严。其实我们生存的世界是一个有情世界。即使是植物，如花草树木，也有情感，正因为有情，所以对春光、暖风进行回赠，献出绿叶红花。可以这么说，只要是生命就有感情。世界充溢着情感，融融暖意贯注着、激励着人心
   对于它，我更情愿称之为"她"。她只是一只我亲手养大的猫。她有着丰富的情感表达，爱或者憎，悲或者喜。种种情感的流露，让我深深地感动，自己也平添了几分温情。
   她来到我身边时，我们都涉世不深。我把她关在自己卧室里，将她一条腿缚在桌脚上，一门心思想“家”她，成为内向有余的我的玩伴。
   我们共处的头两天，她桀骜不驯，异常愤怒，对着我声嘶力竭地抗议着，鼻孔喷火般呼呼直响，坚贞不屈到决不沾一点鱼食，只想挣脱绳索，恢复自由。我冒险试着用手去抚摸她，好让她觉得值得信赖。可是，得到的回报却总是几道深深的血痕。母亲说，她是一只野猫，养不"家"的，还是放了她算了。我很固执，就是不信，任她去挣扎。
   后来，眼见她奄奄一息了，我就心软下来，反省到自己的残忍与自私，便解开缚着她的绳索。谁知她仍未忘反抗，狠狠地抓了我的手。
   我火起，一脚踢飞了她。她"喵呜"地叫了一声，跑开了，畏缩在墙角，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势单力薄、惹人怜惜，顿然萌生一些怜意，再次将鱼食放在她面前。她于是低着头吃了起来，身子止不住地颤动着。我想，她终于屈服了，放弃了自己，成为我的猫了。

   驯养的过程，我对她竟如此残忍而自私！

   后来，她就以我为依靠，总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呵护。她一天中很多的时间，就在我脚下绕行，用头来蹭我的脚背。有时抓到老鼠，还会拿到我面前来邀功，而我对她最好的犒劳，就是用手捋她顺毛。她就像是我的女儿一样，那么娇惯，特惹我怜。


二、 爱 情


   她逐日长大，不久，就出落有致，可以谈情说爱了。

   她常和邻居家的公猫厮混在一起，成双成对，宛如人间热恋的男女，其中不乏感人的情节。这些情节，比我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对情感却看作儿戏的万物灵长--人--要来得高尚。她在发情期间，在我家的屋顶叫得特揪人心，和她的至爱公猫一唱一和。我知道他们是很抒情的，正如人间的爱情。邻居图清静，便把公猫给药死了。公猫死后，她异常悲切。我平生第一次听到猫的哭泣。那声音像失去恋人的女子般哀婉、悲怆。从此，我掂到了"永远地失去"的份量。她一连两个星期对着月亮呜呜不已。我很同情她，并没有去责备她。

   后来，她产下了四个小猫仔，个个样子惹人怜爱。让我对她也只能另眼相看。这么快，就带来了四个小小生命，做妈妈了，真要感谢"爱"对生命的馈赠。她大概忘了那只公猫，一心扑在养育后代的事业上。从此，她抓老鼠勤多了，而且嘴也馋，偷鱼吃，遭人打骂不断。但是她绝对是个好妈妈，把小猫养得肥嘟嘟的。它们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副副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人倍感亲切、可爱。小猫仔日渐长大，能够独行自立了，而她却对它们溺爱有加，依然视之为珍宝。我想：母亲总是抱着伟大的牺牲精神，把后代视生命之上的东西来呵护的！

   我母亲把长大的猫仔送了人。她发现自己的猫仔们忽然失踪，便分寸大乱，失魂落魄地到处寻找他们。她形容日渐憔悴，瘦如枯槁，不堪卒睹。最后，她终于给她找到了一只猫仔，就回来了。可是，没过多久，我们又把她的猫仔送到更远的地方。她才发现小猫仔，不是贪玩迷路回不了家，而是我们硬生生地把他们母子拆散的。就又一次出去寻找孩子。

   大约过了一年，她又回来了，而且带着一群新的小猫仔，已经很大也很野。我就把她留了下来。当然，她的那群渐渐驯化的小猫仔也逃离不了相同的命运：落入他方。她对我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一天夜里，她叫得特别气愤，叫声让我想起她失去公猫的那段时日。

   她又一次出走了。

三、死亡


   最后一次回来，她带来了一只已经长成的猫，看来又是她的儿子。她瘦得只剩下骨头，毛发凌乱，而且得了哮喘。我一开始不想理固执的她，她却不知趣地在我脚边绕了三匝，并用头来蹭蹭我脚背。我顿然又感到自己的残忍与自私，羞愧得不禁泪水盈眶。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她静静地死在我的鞋子旁，而窗外那只小公猫对着初升的太阳悲怆地叫着。

   看着死去的她，我再也说不出话来。我已经被她坚韧不拔的情感深深地感动了。当我最后一次去抚摸她的毛发，感觉她身子还带着一丝暖意。这让我想她刚到我身边的事。抚摸间，她的毛发纷纷地掉落，我发现她瘦得只有骨头了。

   固执的猫--我轻轻说。

   我把她埋在常去的竹园里，在她小坟堆前，植了棵小桦树。我希望她成为一棵树，枝叶常茂，成为我人生中一个常青的标识。

   如今，已经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定睛回眸那一棵树，依然被她感动着。面对着这棵桦树，我产生不仅是一种怀念，更是一种执着。

   我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着感人的情感，一直照亮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