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默与死

  在遥远的众神的天国，在没有战争纷扰的人间，在幽静深远的地下王国，都流传着一个凄美的传说：关于一位美丽的少女和多情的恶魔的故事。有一首歌被永远的传唱，讲述着寂寞的心和永远的爱情，警惕人们不要再度陷入罪恶的深渊。


我们现在要讲的故事，与传说有着相似的情节。和传说中一样寂寞，美丽的少女，就是我们故事的主角。她有着同月亮女神一样的名字：阿尔特弥丝。正像她的名字一样，她的美丽也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月光下，她倚着海边的礁石，看起来就像月亮女神降临了人间。


她的眼神会使月光失色，她海蓝色的秀发让潮水羞愧地退去，她白色的肌肤辉映满天的星光，照亮了这漆黑的夜晚。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掩饰不了她那能使岩石心碎的悲哀，她的寂寞仿如亘古的永恒，从没消失过。这是因为每一个爱她的人都无法像对普通人那样对待她，在他们眼中，她是神圣的。人们敬爱她一如敬重神灵，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月亮女神。她就这样被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没有人真正了解她。如果她的人生只有孤独，那么，生存也将毫无意义……


“也许我会静静地死去，悄无声息的……是的，就是这样。”


她的叹息声悠悠远远地传到了地下，被司管沉默的恶魔听到。他好奇地打开了魔镜，追寻声音的来源。当阿尔特弥丝的身影出现，恶魔迪法司不禁屏住了呼吸。他惊叹这女子绝世的美丽，沉静的心灵被强烈地撞击，打开了一扇名为爱情的门。


“也许……是的，我爱上她了，这人类的少女。”


这时，阿尔特弥丝唱起了传说中的歌曲，关于寂寞和爱的歌曲：


“寂静的夜里，就是思念的时候，


绿色的枫树诉说着爱情，它能告诉你我那渴盼的心情，


但愿你能听见，听见这寂寞的声音


来到我身边，来到我身边……”


她温柔的歌声迷醉了迪法司的心，他不自觉得接着唱道：


“只有你能照亮黑夜的沉寂，


只有你能温暖寂寞的心


我会让小鸟带去我的消息，


只要你在等待，在等待……”


伴随着歌声，迪法司出现在阿尔特弥丝的面前。他深情的眼睛犹如夜空般的黑亮，低沉的嗓音仿佛咒语，柔软的黑发在海风中飘扬，这一切都使阿尔特弥丝感到赞叹和惊讶，甚至忘记了她该害怕或是逃走。等到歌曲终了，她羞怯地开口说道：“您唱得真好，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因为不谙世事，她不知道如此询问一个陌生人是不礼貌的。


“我叫迪法司，美丽的小姐，”沉默之王优雅地鞠躬：“我是被你的歌声吸引而来，也许就像那只传递爱情的小鸟，不辞辛劳飞到你的身边。”


“您说话真有趣。那只是歌曲罢了，我并没有可以倾心相恋的爱人，甚至连朋友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呢？恕我冒昧，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任何人也会臣服于你的魅力。若说这样的你也会被人冷落，未免太没有道理了。”


阿尔特弥丝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话中的忧怨就像夜色一样浓重：“我不知道。好像这一切都跟我的出身和您所说的美貌有关，然而我还是不懂。已经有一个月了，是的，整整一个月，没有人肯和我说一句话。他们只要远远地看见我就会马上低下头走开，或者微笑一下。没有人愿意和我讲话，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说到伤心的地方，阿尔特弥丝忍不住哭泣起来。迪法司感到自己的心也被扎疼了。不行，她不应该悲伤，他要让她开心起来。


“我美丽的小姐，你不适合这样忧戚的神情。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做你的第一个朋友，这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真的吗？”阿尔特弥丝犹带泪珠的脸庞就像沾满晨露的花瓣，美丽的无法言喻。迪法司忍不住凑过去，吻干了她脸上的珠露。


“您在做什么？是向我施魔法吗？为什么我的心中感到羞涩，却又难以抑制的喜悦？”


“这是爱情的魔法，我美丽的小姐，这就是爱情。”


“爱情？就像传说的歌曲中所咏唱的那样吗？”


“没错。也许，会比那些更加美好。”


“那么，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无论任何事。”


阿尔特弥丝突然紧紧拥抱住这黑衣的青年，眼泪像流星一样滑落：“不要离开我，永远待在我的身边吧。”


迪法司同样紧紧地拥抱住这美丽的少女，深情地答道：“我心所愿。”






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地狱的恶魔是不能出现在阳光之下的。迪法司用最真挚温柔的语言向他的爱人承诺，即使白天无法相见，每当夜晚来临，他一定会去到爱人的身边。可怜的天真的姑娘甚至没有问一问这是为什么。来之不易的幸福是如此的珍贵，哪怕只有夜晚，她已觉得非常满足。白天与黑夜，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她可以是快乐的，这已经很难得。唉，这可怜又可爱的姑娘。


时间在等待中总是过得很慢，阿尔特弥丝想要睡去，让疲倦的身体休息，可雀跃的心情却无法安静。她只能躺在床上，睁着梦幻般美丽的眼睛，痴痴地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虽然不敢与他们心目中的女神说话，但村民们是时刻注意着阿尔特弥丝的。他们对于她奇怪的举动感到担心，因为平时她总是待在海边，总是注视着天空或者大海，像是在与不知名的精灵们交流。他们担心着她是否不适应这多变的气候而生了病，却没有人敢去问一问，好像怕她会发怒似的。


与此同时，在幽暗的地下，迪法司也在思念着他人间的爱人。事实上，从昨晚到现在，他没有一刻不在想她的，


“唉……这令人焦躁的心情，夜晚为何还不到来呢？”


“在这里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吗？我伟大的沉默之王。”一个声音打断了迪法司的思考，他回过头，对这个人随意闯入他府邸的行为已很习惯，淡淡地招呼道：“拉莫尔，听说地上刚刚发生了水灾，你那边应该很忙碌，怎么有空到这来？”


“再忙也要来看你啊，我唯一的朋友。你昨晚到地上去了？”


“为什么有时我觉得你在监视我？为什么知道我去了哪里？”


“那当然是我因为我爱你，关心着你啊，我的朋友。”


迪法司无奈地摇头，对于他这唯一的朋友时常挂在嘴边的玩笑同样已经很习惯了，拉莫尔总是这样回避他的问题。不过迪法司并不喜欢刨根问底，那并不重要。


“我遇见了，世上最美的天使。”


“天使？！”拉莫尔骤然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能跟他们扯上关系？”


“别紧张，是人类，是像天使一样美的人类。”


拉莫尔松了口气，把自己抛到宽大柔软的沙发上，叹了口气道：“你的喜好真奇怪，竟然会看上长得像天使的人类，地狱的美女不好吗？”


“那是你的兴趣。她们美丽的外表都是假的，为了掩盖丑恶的心灵。”


“只要美丽就足够了，她的心灵是怎样的与我无关。有谁会蠢得真正去爱一个人吗？”


“你认为自己不会爱上某个人吗？那还真是一件可悲的事。”


“不是只有我，你会爱人吗？不过是被她的美貌迷惑罢了。”


“……不，我想我真的爱上她了。”


“哼，我应该恭喜你吗？”拉莫尔显然并不相信。


迪法司不再说话，他走出沉默之府，看着广阔却深暗的土地，没有一丝生气。所谓“沉默”，就是“虚无”。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一个高贵而孤独的王，沉默之王，寂寞的恶魔。


拉莫尔来到他身后：“你该不会学懂‘感伤’了吧。那并不像你，‘沉默’是你的灵魂、宿命和永恒，你从来都知道这一点的。”


迪法司的眼神深远而幽暗，看不出他的心思。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作为王的他就是孤独一人的。因为“沉默之王”注定要一个人看守这荒凉的土地，直到永远。他其实早已习惯这一切了，而且并不因此而变得冷僻，他会自己找事情做，也认识了珍贵的朋友：“死神”拉莫尔。但是有的时候，他的确感到孤独。这种情绪就像毒粉慢慢飘落累积，终于使他难以喘息，在这个时候，遇见阿尔特弥丝就好像是命中注定的。


“我爱上她的原因很简单。”


“什么？”


“我们，”迪法司注视着远方，“我们拥有同样寂寞的灵魂。”






月神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大地，夜晚来临了。阿尔特弥丝早早地来到海边他们昨晚相遇的地方，焦急而羞怯地等待着。她不时拢拢蓝色的长发，希望它们不会显得凌乱。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愉快，这都是因为有了他，她的爱人。


很快的，迪法司又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出现了，他拿着一束闪耀着银色光芒的花朵，献给心爱的人：“美丽的人儿，这束花是因为你而绽放的，请收下我的心意。”


银色的花朵和蓝色的秀发十分合衬，阿尔特弥丝整个脸庞都被喜悦照亮了：“谢谢你！我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花朵，这一切真的好像梦境一样。”


“亲爱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迪法司再次轻柔地亲吻爱人的脸庞：“我们不是正在一起吗。走吧，我会让你更加快乐，我希望你永远这样快乐。”


“啊，迪法司，我感觉自己会承受不了这样的喜悦而晕过去。如果这是梦，希望它永远也不会醒来。”


迪法司怜惜地看着这可爱的人儿，念诵咒语召唤出他的坐骑夜风。当长着黑色羽翼的骏马出现时，阿尔特弥丝忍不住又惊呼起来，她的爱人真的好像魔法师一样。


“来吧，我带你去看看这世界，这样即使在白天也有美好的回忆陪伴着你。”


他们乘着夜风翱翔于整个大陆，迪法司带她去看森林中矮人的祭典，看山崖上倾泻而下的瀑布，到开满鲜花的山谷中去。他带着她，每天夜晚，想用快乐将她之前空虚寂寞的生命填满。对他来说，这就是幸福。


但是，只有黑夜才能相聚，这让他们觉得相聚的时间似乎越来越短，那是因为他们变得越来越贪心。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又有谁忍心责备他们呢？


迪法司开始为此烦恼。他毕竟是恶魔，白天必须待在地下，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即使他的魔力再强大也是枉然。因此有时他甚至想把阿尔特弥丝带到他的地府中，可是随即就被这可怕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活着的人类是无法前往地狱的，他最不希望做的事情就是伤害她。然而一切不能就这样持续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因此体会到更深的痛苦。他之前因为太过喜悦而根本忽略了这个严重的问题：他是被世人唾弃的魔鬼，而阿尔特弥丝是纯洁无瑕的人类啊！


而我们天真的少女，美丽的阿尔特弥丝，她对迪法司的爱情却越来越深，完全沉浸在醉人的幸福中而无暇多想。她爱他，这个将她从寂寞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奇妙的青年，她爱他，无论他是谁，她将一直爱他，直到永远！


   


在地狱的欢宴广场上，恶魔们正在举行狂欢节。虽说这是一个节日，但恶魔们每一天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他们毫无节制的吃喝玩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关心明天会怎么样，只追求现在的快乐就已足够。


拉莫尔正是这样一个恶魔，他的任性妄为即使在魔界也是出名的。他今天来到欢宴广场也和平时一样，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他走进一间黑暗的酒屋，叫了一杯只有这里才有的特种酒“黑发黑眼”，一边品味着那独特的滋味，一边漫不经心地环视着四周。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迷醉的神情，那或者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或者是因为迷幻的药物，又或者只要你来到这里，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这就是地狱，被天神和人类们看作“邪恶”的地方，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永远不会明白的地方。可是，拉莫尔喜欢这儿，这并不仅仅因为他是这里的一员，因为在很早很早以前，他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想了。


这时，一个不同寻常的气息引起了拉莫尔的注意，他知道这群人里面混了一个异术师。拉莫尔不喜欢这些以制药占卜为生的人，因为他们总是神神秘秘仿佛看透了一切。他仔细地将酒屋里的人过滤了一遍，然后朝着其中的一个走过去。


“因为有你在，我的酒也变得难喝了，马上离开。”狂妄的态度仿佛他才是酒屋的主人，不过只要他高兴，这个地方随时可以变成他的。


那位异术师发出一种古怪低沉的笑声，这更加深了拉莫尔的不悦，就在他准备掀桌子的时候，对方开口说话了：“拉莫尔大人，您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这么任性，又讨厌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啧啧。”


“既然知道我是谁，你应该清楚惹怒我的下场。”


“咯咯咯咯，别生气，别生气，我今天是来讨好您的，希望您能稍微改变对我们的看法。”


“别指望我会听你们的胡言乱语。”


“噢？您那同样高贵的朋友也许有些不同的看法呢。”


迪法司？他找异术师干什么？虽然他跟自己不同有时会觉得被命运的丝线所困，但如果他会去问一个异术师，那么就说明事情已经不受他的控制，说明他的内心变得混乱，软弱无力，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你要什么？”异术师都是贪财的家伙，刚刚得了迪法司的好处就来敲诈自己，这让拉莫尔的眼神变得极其冰冷。如果他要告诉自己的都是一些废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钩走这个混蛋的灵魂。


“不，不，我已经从沉默之王那里得到一整袋上好的魔香石，不会再向您索要什么的。您看，我并不如您所想的那么贪心，只要以后您能容许我待在这就行。您要知道，对于一个酒鬼来说，‘黑发黑眼’才是这世上最最可贵的东西啊。”


原来是一个酒鬼。拉莫尔大概明白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因为他确实不喜欢这些人，借着酒兴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轰人出门也可能发生过，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不过这个家伙这样的说法让他稍微冷静下来，至少他的镰刀这会儿不会用了。


“王究竟问了你们什么？值得你到这里来冒险。”


“咯咯，一些事……比如怎么把人类的女孩子带到地狱来。”


拉莫尔没有搭话，他至少不会被这个家伙牵着鼻子走。


“咯咯，我尊贵的阁下，沉默之王已经失去冷静，我占卜的结果显示他会让自己陷入到危险中去，而只有您，王唯一的朋友才可以拯救他。”



拉莫尔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明白到原本没在意的事情闹大了，他那寂寞的朋友动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