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

                                                          殇
                                                                                                                   文 / 李丹华
我听别人说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去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题记
一
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小爱，他们这么叫我已经很多年了，没有人知道我原来的名字，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从十八岁那年起，我就一直在寻找一个人，那是我作为渔村的成年女子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你知道的那样，责任让我们不知为谁而活，却坚强地活着。
渔村里的女人很少，因为通常女人怀孕生下孩子便会死去。据说是一段冤孽。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当祖辈们开始在渔村定居时，还没学会伐木造船，结网捕鱼，便以海龟每年定期产在沙滩上的卵为生。每到海龟产卵的日子，全村男女老少便不分昼夜地采集一枚枚晶莹、白润的卵。月光皎洁的夜，碧光粼粼的海面会忽然剧烈地涌动，然后响起厚重的脚步声，海龟便成群结队地来产卵了。当海龟离去，便可以上去拣拾那些卵，那是全村一年中最盛大的一次采集活动。可是自那以后，渔村里的女人便相继死去，谁也不知道原因。渔村里的一个皓首白眉的老者临死前曾说，那是冤孽啊，以龟卵为生断了海龟的后代，海龟的灵魂得不到安息，便来报复女人了。所以渔村的女人一旦生下女孩儿，要是同时没有人死去的话，她自己便会心瘁力竭而亡。直到那时，渔村的人才知道海龟的神灵诅咒了渔村，可是那个老者已经死了，便没人知道如何破解咒语。那个死去的老者是村里灵力最强的巫术师。
自村民学会耕种便不再以龟卵为食，反而奉海龟为神明，逢年四月初四产卵之日以五谷供奉，并保护产下的龟卵直到蜕化成幼龟。可是渔村的女人始终没有超过十个。所以渔村从那时起就定了一条规定：当渔村的女子满十八岁，就要去隔海相望的木迦城寻找一个懂得占星、卜筮、灵力最强的男子，并带回渔村成婚。那男子便可以用灵力与渔村的海龟的神灵交谈，以乞求原谅，为子孙后代祈福。而他们生下的孩子一出生便会带上上世的罪孽，直到死亡。那样的话，渔村的罪孽便减轻了一分。
听说每一次死亡都是为了另一个灵魂的解脱。
二
我是八月初九离开渔村的。
阿爸帮我挑了个好日子。阿爸也曾是木迦城中灵力最强的男子，阿妈带着阿爸回到渔村，一年后生下我便死去了。从那时起，阿爸便很少笑，但阿爸看我的眼神里总有种我读不懂的东西，那眼神柔和而执著，却静寂而虚空。纠结着，缠绕着，有时到了我的梦中，恍然惊醒，偌大的屋子里似乎还回荡着梦中歇斯底里的叫喊，泪水的残迹隐隐可见，难道梦中我曾伤心，惶恐？我努力地回想，可是除了殷红的天空，汹涌着的红色海浪，似曾相识的眼神，便没有什么了。阿爸曾跟我说梦是灵力释放的一种形式，是虚幻的灵界最真实的表达方式。
殷红……我的心忽然莫名地刺痛起来……
走的那天，阿爸在船头送我。
“小爱，一定要回来，阿爸等着你。”
“恩。”喉头突然哽住了。阿爸的影像渐渐模糊了，不知是我哭了，还是船开远了，不知什么时候，阿爸已经用红丝带在我的右臂绑了一个平安符。鲜红如血的丝带在风中飞舞着，翻转着，衬着天空诡异飘渺的霞光，似要浸透千年的时空，刺穿未愈的伤痕，带来另一场劫难一般。
我闭上了眼睛，渴望片刻的平静。
阿爸的眼神仿佛迷途鸟再次在眼前盘旋不去……
“我指着我的永生起誓，用大能的手和伸出来的臂膀，并倾出来的愤怒，惩罚你们……”我仿佛听到了远古的咒语，一个愤怒的声音似幻觉一般穿透耳膜。

夕阳如血的傍晚。
船靠岸的时候，我望见了传说中的圣道，绵长不绝。有一种会反光的石头铺成，光滑、质地坚硬。据说这条道是木迦城的先祖用灵力筑成，通往灵台——一个小镇，具备一定等级灵力的巫师集会的地方。那儿有一个转生大殿，木迦城中死去的人便会被灵力高强的巫师送进那里，根据一生的善恶行径判定来世该去的地方。而圣道由于本身汇聚了木迦城先祖的灵力，普通人是无法踏上去的。只有具备一定灵力的人才能抵挡道中的那股强烈的阻力。
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要找的人在圣道尽头那个叫灵台的小镇。
圣道上有很多穿着白衣的巫师穿梭，他们面容冷竣，神色麻木。金属靴撞击石头发出清脆的响声，空旷的郊野便传来远近不一的回声，凌厉刺耳。
我就在那条绵长的石道上一刻不停地走着。隐隐觉得自己是个不祥的女子，手臂上的平安符仍被红丝带紧紧绑着，像负着一个埋了十八年的等待的恶兆。忽然希望圣道永无尽头，脚步永不止息，时光永无止境……
我来到灵台，迷茫地游荡于人群中，想唤醒更多的灵力，却没有用，我想我找不到那个男子了。佛云，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转瞬即逝的机缘不过如流星偶尔点缀一下漫漫长夜的黑暗便了无踪迹。于是我整日在灵台穿梭，带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寻找木迦城灵力最强的男子。灵力的高低并不能仅仅从巫师等级看，那只是灵台的守护者颁发通行证的一种测试。而真正的灵力只有巫师自己知道，而通常巫师间如果没有敌意是不会以灵力相抗的，所以要找到灵力最强的巫师只有看他们的右手中指和食指交叉时（这是巫师礼仪的一种，乞求恕罪与祈福）发出的灵光。光的强弱便是灵力的强弱。而这种仪式只会在两年一次的祈福仪式上才能够见到。这就意味着我要在灵台呆上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木迦城充满暴戾之气，刚到时我就感觉到了。听阿爸说每两年城中会有战争，而战争开始的那一天被称为大晦日。
听说以前的木迦城并不是这样的。自一次政变大动干戈，适逢西方有一个叫那达衣的部落，一个叫司蕨的少女正在城中游玩，不幸丧生后，木迦城每两年便会有一次长达数月的战争，直到血流成河，白骨如山，战争方得结束。听一个年轻的巫师告诉我这些时，我蓦然惊觉。原来这也是一座受诅咒的城市。
“我指着我的永生起誓，用大能的手和伸出来的臂膀，并倾出来的愤怒，惩罚你们……”我仿佛听到了少女临死前愤怒的声音，直透耳膜。

又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
灵台的巫师奔走相告，明天便是大晦日。
无数的巫师从四面八方涌来参加祈福仪式。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藜。木迦城灵力最强的巫师。
祈福仪式开始时，巫师们纷纷交叉手指念起经文，顷刻傍晚殷红的天空被照得雪亮，光聚成一片，缓缓升向天空。我忽然看到了一束最亮的光直透苍穹。顺着光的方向，我看到了藜。心突然剧烈的跳了起来，我走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交叉手指，念起经文，他感激的朝我笑了一笑，眼神柔和而执着，让我想起阿爸。
祈福仪式结束，他让我叫他藜。
“藜，我一直在找你。”
“我知道，但不能帮你。”
“你知道我在找你？”
“恩，别忘了我是木迦城灵力最强的巫师。”
“那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了？”
“当然知道，可是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从你踏上木迦城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了。你右臂上的平安符是木迦城皇族的标记，是最尊贵身份的象征。”说完，藜卷起雪白的袍子，露出右臂，也系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平安符。
“阿爸是王子，本来是下任皇位的继承人，可是他却爱上了一个渔村的女子，那年我才五岁，他走了，离开了木迦城，再也没有回来。于是宫中政变，为争夺皇位，他的兄弟们发动战争，木迦城从那时起被诅咒了。所以我恨他，我要成为木迦城中灵力最强的巫师，让他的女儿找到我却无法成婚生子，渔村的诅咒便不会减轻一分。”
我忽然明白了藜的眼神为什么和阿爸如此相似了。
而那些冗长、复杂的梦境似乎有了一个清晰的解释。
那盘旋不去眼神是藜的。
红色的海浪是渔村远古的冤孽。
想到这里，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我指着我的永生起誓，用大能的手和伸出来的臂膀，并倾出来的愤怒，惩罚你们……”不知是不是幻觉，常常能听到这样的诅咒。
“藜，你听说过司蕨临死前的诅咒吗？”
藜摇了摇头。“没人知道，只有她自己，或者她的灵魂寄托之人才会听到。”
我忽然明白那些愤怒的声音源自何处了，司蕨死后的灵魂寄托在我的身体里，而我听到的便是灵魂愤懑的呐喊。
等我明白这些时，有种解脱感渐渐升起。我知道我该这么做了。
“哥，原谅阿爸。感情的世界没有对与错。仇恨会蒙上你的双眼，把你扔进淤泥，鞭打着你的心，让你日夜不得宁静，让我的血洗净你心中的仇恨吧！”
我拔出匕首，插进了心脏。
鲜红的血飞溅出来，我没有倒下，一个柔软的东西托住了我，是藜的双手。
忽然很满足，很小的时候我就希望有一个哥的。
“小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看见藜的眼睛湿润了，好想抬起手帮他擦掉泪水，可是没有力气了，于是我只好笑着说：“哥，别难过，我不是为你而把匕首插进心脏的，而是为木迦城，你刚才告诉我的啊，你忘了吗？要解开木迦城的咒语只有当司阙的灵魂寄托之人决定救赎并用自己全身的鲜血洒落在木迦城上那咒语才会破解。哥，你是知道的。”
藜已经泣不成声了。紧紧的抱着我，生怕我马上就会离开。
“哥，谁让你不早来找我，那样……那样……小爱就能够早点见到哥了。哥，让我再看……看你一眼，哥，我常常在梦中梦见……梦见你的眼睛呢！”
当我还有最后一点意识的时候我看到木迦城上空那片殷红渐渐褪去，我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城中土地上冲洗着罪恶，心中一阵温暖。
“哥，我想……我想……再看……看你一眼……”
眼睛渐渐睁不开了，藜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像有什么东西带着我飞走了，飞呀，飞呀，飞呀……

后记：藜带着小爱回到了渔村，把小爱葬在梨花树下。每年四月梨花飘落的季节，藜都会召唤海边最美丽的飞鸟陪伴小爱。
三年后，藜娶了渔村的小野为妻。
第四年，小野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小爱。
当小爱发出第一声嘹亮的啼哭时，红色的海潮褪去，咒语破解，小野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每一次死亡都是为了另一个灵魂的解脱。关于小爱的传说至今仍回旋在每一个渴望飞翔的灵魂里，永不磨灭.

一位一中学姐的文章，当年也是海韵的，文笔怎么样，无须赘言，本来无心对比，却不得不看到差距，只希望海韵能够办得好些，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