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荐] {薄荷作品}DOUBLE

发表于 2006-7-2 12:03 4259 次点击

D O U B L E [杂志完整正式版]

黑暗房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寂寞在角落里蠢蠢欲动，似一只沉睡了百年的兽。妖精的脚步像风一样轻，她从暗夜里起身，缓缓覆盖住虚无的空。
女孩子睡梦香甜，嘴角有清澈笑容，是一个安稳美好的弧度。她的脸庞沐在暗色里，散发出静谧的真切的暖气。
妖精在梦境中起舞。

A．
这一日，阳光灿烂。是在连续的阴雨之后，突然放晴。
申爱起得很早，一把拉开粉红色的KITTY窗帘，厚厚阳光便铺满了地板。她欣喜地笑起来，回过头来看我。“尹爱，”她说，“今天天气这样好，我们出去走走。”
她对着外面的澄澈天空伸个懒腰，笑靥甜美可人，“还要叫上彦凉才是啊。”
申爱穿上新买的淡水蓝色T恤和平绒质地的短裙，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笑，“尹爱，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她回眸微笑的样子，像一个很美丽的小公主。
走出门的时候，阳光扑面温暖，我轻轻地眯起眼睛，着迷于这些细碎的美好。“申爱，阳光真好。”我说。
申爱拾级而下，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柔软的云上。男生等在门口，迎上去握住她的手指，微笑。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申爱侧了侧头，将十指洁白放入他等候的掌心。男生在明媚日光下露出从容而温和的笑，左脸颊有一个浅淡的小小酒窝。
“早安，彦凉。”我说。
“早安，申爱。”他说。

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带，人头攒动，热闹无比。彦凉和申爱手牵手在商场里游逛，脸上有年轻的笑容。彦凉买下一双干净的白色球鞋，申爱挑了一条缀有蕾丝边的牛仔裙，上面钉有漂亮的水钻，他们共同看中一款手表，于是欢喜地买下来，各自戴在手腕上。
直到逛累了，便在冰激凌店里坐下来。申爱钟情于巧克力口味，而彦凉只喜欢薄荷。
“下午想去哪里？”彦凉微笑着侧脸问道，眉目里都是满溢的温暖，嘴角微微上扬，脸颊的线条分明，从容而利落，非常耐看。
申爱想了想，有些犹疑地唤我：“尹爱，你说去哪里好？”
“看电影吧。”我说，“我想看上次杂志上介绍的那一部，很不错的样子，好像刚上映，叫做《九暖》。”
“嗯。”她露出甜美笑靥，转向彦凉道：“我们去看电影。”
《九暖》是我一直想要看的片子，虽然情节很老套，但它依然吸引我。九暖是一只妖精的名字。她潜伏在暗处，笑容和眼泪一样凉。她爱上了一个很英俊的男生，可是那个男生爱的却是一个公主一般的女孩子。
这样很好，九暖想，他可以幸福，总还是好的。
但公主却不爱这个男生，那是个像蝴蝶一样流连的女孩子，她终于对着男生露出轻蔑的笑，她尖着嗓子叫他的名字，她说，你有什么资格爱我，没有人能独占我。
我是所有人的公主。
九暖一边看，一边碎裂了眼泪，仿佛是鱼在水里哭，妖精的泪凉薄无痕。当男生毫无知觉地穿行在马路上时，她终于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挡住了疾驶而来的卡车。
九暖的身体曝露在日光之下，很快就灰飞烟灭了。
妖精消失的那一刻，男生面对在他前方猛然响起的急刹车，恍惚中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申爱最后在彦凉的脖子里哭了。她的眼泪流进他的衣领，像露珠缓缓滑落叶瓣，无声地下坠。
我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我知道彼时我的眼睛里一定蓄满了泪，我突然害怕它们坠落。
影片的结尾是九暖的梦呓一般悠长反复的歌声，她呢喃着男生的名字，像花朵一样张开嘴唇，然后又急速腐败，谢了一地。
彦凉站在门口，目送着申爱和我回家。我回头看他的时候，男生干净而好看的侧脸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就有温暖四溢。
我突然很想要拥抱他。
申爱转身小跑，扑进彦凉的怀抱里。
他温柔地轻抚她的背脊。“申爱不要哭。”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离不弃。”他的语气酥软的好似棉花，轻柔萦绕在耳边。
我在原地怔住。
然后，一步一步后退。
我怎么可以忘记，从头至尾，彦凉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B．
我怎么可以忘记，是我先看到彦凉。宋彦凉。
那天下雨，申爱打着伞放学回家，从包里摸出润唇膏，是她最喜欢的那支栀子花味道。却不料，伞却突然被擦肩而过的彦凉的伞一碰，一失手，润唇膏霎时滚出老远。
申爱急忙去寻，而我站在原地，抬起头望向那个止步的男生。
仅仅是一个照面，我便爱上他。眉清目秀干净斯文的宋彦凉，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淡漠却带着满身锐气，像一个骄傲的王子。
他有一刹那的错愕，漆黑的眼睛隔了灰蒙蒙的雾气，却显得无比清亮。我几乎要以为他是在凝视我了。然后他回过头，目光与拾起润唇膏的申爱相遇，他走过去，低头看了看女孩子手里已经被雨水弄脏了的润唇膏，轻声说：“抱歉。我可以赔你一支。”
“可是，这支栀子花味道的是限量版。”申爱望向他，亦有瞬间的失神。
“没关系。”彦凉露出一贯从容的微笑，“你可否留个电话给我，我买到了便找你。”

三天之后，彦凉为申爱买回那支润唇膏，女孩子欣喜地将它涂在嘴唇上，闭上眼睛仿佛就能闻到满树盛开的栀子花。
“尹爱。”她后来告诉我说，“我当时就想，如果还能再见到这个男生，一定要和他成为朋友。”
申爱清澈的脸上弥漫了甜美笑容，她侧了侧头，伸出手来说：“你好。我是许申爱。”
“我叫宋彦凉。”男生的语气淡定温和。
他在附近的学校念书，比申爱大两届，是成绩优异的学生。后来他放学来给申爱补习功课，极其简单的数学题，但申爱却总也没法算对，而英语更是惨不忍睹。彦凉终于起疑道：“申爱，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进那所重点中学的。”
他翻开她的作业本，皆是全优，成绩册上每次考试的成绩也都是高分，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彦凉不禁心生疑惑，转过脸看着她。
申爱心急如焚，只好求助我，她嘴角织起细密柔软的笑，“尹爱，你要帮我。”
像过去的无数次大小考试一样，替她回答问题，替她完成作业，替她在彦凉的面前，扮作一名同样出色的好学生。
只说前一阵子身体不适，便轻易蒙混过关，彦凉微笑着夸赞申爱，已经不需要他的补习。这个漂亮的像娃娃一般的女孩子，绝不是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脑袋空空的木头美人。她是那么聪明，他所说的知识要点，她全都能快而准确地理解记牢。
彦凉收起课本说：“申爱，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的补习。你那么聪明。”
“你的意思是……不愿意再来了吗？”女孩子仓皇失措的脸，有明明白白的伤心。我屏息凝神，也跟着紧张起来。
“没有这个必要了。”彦凉语气清淡，侧过脸来说：“我想，我喜欢你。”
大脑一片空白。我和申爱同时惊愕地望向面前的男生，依然是从容沉静的表情，没有尴尬的起伏，英俊的脸被大片的阳光覆盖，延伸出铺天盖地的温暖来。
申爱的嘴唇散发出栀子花的香味，她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思。生平第一次，我有了想要阻止她的念头。
但是，我不能。
我看着申爱像花朵一样柔软的嘴唇，迎向彦凉的脸，然后绽开一个甜蜜无比的亲吻。
那一刻，申爱眼睛里燃烧的叫做“爱”的火焰，轻易地灼痛了我。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黑暗覆盖，什么也没有。
像漫长的永无止境的黑夜，霸道而凶猛地裹紧了我。

C．
我从来没有告诉申爱，我也爱彦凉。
因为彦凉是她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而我，本就该默默地躲藏在角落，以卑微的不让人察觉的姿态，守护着她。
我是不能够爱彦凉的。
所以我为她记录彦凉的生日，彦凉的喜好，彦凉的口味，还有所有功课，课堂笔记，甚至是考试大纲。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申爱。我唯一的妹妹。
那个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澄澈纯白的女孩子，她应该是最闪亮耀眼的主角，被所有人喜欢和宠爱，就这样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我必须守护她。
这是我“存活”的唯一的意义，哪怕我连“实体”都不能拥有。
我记得我第一次出现在申爱面前，是在她十岁生日时，她穿着一层一层的公主裙，被众人簇拥在当中。我轻轻在她耳边说，“生日快乐。”
然后申爱漆黑明亮的眼睛转过来对我微笑：“谢谢你。我请你吃蛋糕好吗？”
她对我没有丝毫生疏，仿佛早已知晓我的存在。她笑得那么甜美，眼神温柔友善，将一碟蛋糕端到我面前，露出温暖明媚的笑脸。
身边有人问：“申爱，你在和谁说话？”
“你们没有听见吗？你们看不见她吗？”
“她是谁？”
“……我不知道。”
其实那一天，也是我的生日。十年前，母亲早产生下一对双胞胎，可惜的是，其中一个已经夭折。而活下来的那一个，体重异常轻。长大之后，身体也一直都不好，全家都视她为珍宝，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终于看她一路平平安安长到了十岁。
然而，谁都不知道，我并没有死。在知道我和申爱之中只能存活一个的时候，我便选择了安静地寄居在申爱的体内，决心要永远守护着她。
回到房间，申爱并没有一如往常欣喜地拆礼物，她只是走到镜子前面，迷惑地看着自己，轻启嘴唇：“你是谁？”
她直直望向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问：“你是谁？”
我突然无所遁形，仿佛曝露在日光之下，我看见镜子里自己站在申爱的背后，表情忧伤无奈。然而，女孩子却蓦地转身，她的目光穿透了所有灰暗潮湿的空气，径直射向我，她眨了眨眼睛，说：“你，是谁？”
她看得见我？
那一瞬间，好像这十年沉默隐匿的光阴不过是虚晃之梦，我抬起头，然后申爱对我微笑，满世界的花都开了。
“我，就是你。”
“或者说，是你的姐姐。”
我小心翼翼，嘴唇一边颤抖，一边启合。我始终站在黑暗的角落，躲藏在申爱的影子中，隐匿在她的身体里，在无数个白天黑夜，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清晰地告诉她，我是谁。
“我叫尹爱。”我说。
眼泪瞬间坠落，像一场声势浩大的雨。我哭得那样惨烈，将十年的压抑倾吐而出，哪怕泪水没有温度和形状，成为一道忧伤痕迹。
申爱，我终于可以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我的存在。
我是你唯一的姐姐，而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为什么他们看不到你？”女孩子表情迷惑，她慢慢走过来，双手试图抚摸我的脸，她忧伤的样子和我如出一辙，然后我看着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惊恐而慌乱。
申爱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穿越了我的脸颊，空气里的我，变成一层淡淡的金色轮廓。
“我，已经死了。”我突然后悔，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申爱还只是个孩子，我本应安静地注视和守护她，不该有任何妄想。
“对不起。”我说。
然后我看到她的眼睛里突然凝结了那么多泪水。它们飞快地蜿蜒而下，在女孩子澄澈的脸上晶莹闪烁。
“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尹爱，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不再让我一个人吗？”
只有这一刻，申爱不再是骄傲的小公主，她仅仅只是一个寂寞的孩子，她需要朋友。她一直那么孤独，而孤独，是一种耻辱。
我动容，走过去，手指攀上她的脸，缓缓抚去上面的眼泪，哪怕这个姿势毫无意义，只有虚无的气息如水流动。并没有触感。
可是申爱却笑了。
“尹爱，谢谢你。”

D．
放学的时候，彦凉一如既往地等在校门口。在这所重点中学里，并没有人来反对这些优等生的恋爱。
男生默默伫立的样子，像一棵坚定笔直的树。周身来来往往的女孩子投来羞涩婉转的目光，有些胆大的纷纷绕道从他身边走过，而彦凉姿态挺拔，脸颊的弧度高傲而疏离。
终于有和申爱同班的女生走出来，认得彦凉，连忙上前告诉他，“申爱在上课时晕倒，送去医务室了。”
他一路跑进校园，在医务室里见到申爱，女孩子苍白虚弱的脸在白色床单上显得更加单薄，彦凉隐忍地皱起眉。
“她只是中暑，并没有大碍。等醒来就可以回家了。”医生柔声嘱咐，微笑着侧身出了医务室。
彦凉坐在申爱床边，夕阳落在女孩子的脸上，勾勒出一抹迷人的金色。他不禁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我紧紧抓住自己狂跳的心脏，申爱睡得深沉，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彦凉的手指在皮肤上的温度。我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上。
“申爱？”男生露出惊喜表情，“你醒了？”
怎么回事？我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意识竟代替了申爱，驱动了她的手。此时，申爱的手安放在彦凉的手指上，而真正的申爱，却依然在安睡。
“怎么了？我去叫医生……”彦凉看女孩一直没有睁眼，不禁起身。
“我没事！”我猛地睁开眼，起身拉住他的手。
“你感觉怎么样？可以走路吗？”彦凉一脸担忧神色，关切道。
我有些晕眩，低头看着自己的意识支配着申爱的身体，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我并不知道申爱什么时候会醒，但我却清楚，能独自站在彦凉面前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么一次。
“我们走吧。”我定了定神，抬头露出微笑。

彦凉送我回家。路过M的时候，进去买巧克力口味的新地给我。他走在外侧，小心翼翼地护住我，始终牵着我的手，对我温柔而宠溺地笑。
我几乎要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幸福里沦陷了。
我几乎要忘记，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不能爱任何人，不能有任何奢望。
我几乎要对自己说，也许，我也可以偶尔、哪怕只有几次，这样以自己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走在他身边，对他微笑，容颜澄澈。
在家门口，我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宛如一个告别的仪式。我散发栀子花香味的嘴唇轻轻覆住他微微发烫的脸颊，我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彦凉。彦凉。
我唤他的名字，不知疲倦地反复呢喃，满心都是连绵流淌的悲伤，从每一个表情里盛放。“彦凉。你可知道，我是多么爱你。”
“当然。”他无从知晓我的忧伤，他温柔而宠溺地抚着我的脸，“我也爱你。申爱。”
他叫我申爱。
我只能微笑点头。
可是我多么想告诉他，我的名字，是尹爱。
我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好，心跳像一只不知疲惫的小鹿，我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也许明天申爱就会知道真相，那要如何是好。我急得团团转，然后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尹爱，我怎么会回到家里？”
“你晕倒了，是彦凉把你送回来了。”
“他走了吗？”
“嗯。”

一切就此拉开序幕。
彦凉和申爱每天都一起回家，早已习以为常，他亦不会提及前一天的事，日子就这般如水流过，我依然在暗处，为申爱扮演着优等生的角色。
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是，在暮色四合的夜，我会从为了保养皮肤而早早上床的申爱体内醒来，用她的手机给彦凉打电话。我穿上申爱的碎花T恤和缀有蕾丝的牛仔裙，戴着他们一起买的同款手表，悄悄走出房间。
沿着月光洒落的街道，我快步前行。我知道路的那一头，有彦凉在等我。他会向我伸出手，然后我将十指洁白放入他守候的掌心。
我想这就是爱了。
我们是这座城市里最晚栖息的妖精。
我们手牵手走在繁华如白昼的不夜城，我们在24小时营业的店里喝现磨咖啡，我们流连街头美味的大排档，我们在空荡荡的广场上纵情歌唱，我们看午夜场的电影。我们忘记我们是重点中学里出类拔萃的孩子。
在每一个星夜，挣脱所有束缚，尽情释放。
像从鸟笼飞出的自由的鸟。
我以为一切都不会有尽头。
三个人，在白天黑夜，扮演不同角色，亦可以这么相安无事地快乐下去，所有的烟花只为我们盛开，不知疲倦，没有终点。

E．
我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像之前的每一个黎明，我们微笑告别，华丽转身。
“你不是申爱吧。”男生的语气清冷淡漠，在清晨的凉薄空气里寒气逼人，“其实我早已知道。”
我惊愕地回过头看他，这样英俊的彦凉，脸颊有分明的锐气。
“申爱是公主一般的女孩子，她并无压抑的心绪。她守着她的城堡，会过得很好。可是你，不一样，你被压抑的太久了，灵魂里充满了对自由的向往。”
“可是，我喜欢这样。”他说，“我热爱奔赴自由的那一刻，哪怕是飞蛾扑火的惨烈，粉身碎骨的结局。我并不想做王子。”
“我喜欢你。”
他字字清晰，传入我的耳朵里，像一个华而不实的梦。彦凉站在眼前，半边脸沐在晨光里，仿佛距离身在暗处的我，那么远。
这一刻我知道，我们再也不能手牵手欢畅在这座城市里了，因为所有真相已经昭然若揭，我们只能回到原先的轨道上，形同陌路。
然后彦凉向我走来，表情悲伤隐忍，他说：“我会永远记得这段回忆。”
这个聪明至极的男生，原来早已洞穿了我难以启齿的隐密，所以他一直都不问，不说，不戳穿。
彦凉轻轻抚摸我的脸，他的脸上织出温柔华美的笑容，前所未有的暖。
“我和《九暖》里的那个男生不一样，我喜欢妖精，多过公主。”他笑起来的样子，令人着迷。
彦凉，你并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你。从第一眼见到你，便爱上，已经这么多年。
聪明如你，却也不知道。
让我怀着这小小的窃喜继续幸福下去吧。我望向这个男生英俊的脸，然后微笑着说：“谢谢你。”
谢谢你，彦凉。
我转身。
“你叫什么名字？”
“尹爱。”眼泪瞬间淹没所有幻觉，真实像风一样凉，直直穿透了我虚空的身体。那一刻所有的声音都不再有，我紧紧捂住自己颤抖的嘴唇，说：“我叫尹爱。”
“再见。”彦凉在身后轻轻唤一声：“尹爱。”

没有再见。
彦凉，我每一天都能见到你。
这样是不是很不公平？

“尹爱。”漆黑房间里，申爱突然开口唤我的名字，“你不需要了吗？”
“什么？”
“我的身体。”
女孩子的声线淡定安然，在黑暗中缓缓起伏，“我想，如果当时活下来的人是你，那么你一定会幸福的。”
“申爱……”
“对不起。姐姐。”
我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怎么可能天真的以为申爱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只是默默地承受了所有伤害，没有一句怨言。这个被看作公主的女孩子，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长起来，她不再任性骄傲，不再只有华丽外衣，而有了一棵善良包容的心。
“申爱。你要记得，你是我唯一的妹妹。而我的存在，只是因为你。”
“像十岁时所说的那样，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在你身边。”
“不离不弃。”
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我睁大了眼睛，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我试着呼唤申爱的名字，却只得到梦呓一般恍惚的回应，仿佛刚才的对话都是梦境，女孩子睡梦安稳，从来未曾转醒。
申爱嘴角泛着一抹笑容，澄澈如孩童。

F．
“我们再看一遍《九暖》。”
九暖的身体曝露在日光之下，很快就灰飞烟灭了。
妖精的脸上织出一朵温暖笑容。
申爱将头埋在彦凉的脖子里哭了。她的眼泪流进他的衣领，像露珠缓缓滑落叶瓣，无声地下坠。
彦凉却突然侧过头，目光安静而温柔地凝视我。那个瞬间，我的眼睛里突然蓄满了泪，我抬起头对他微笑，看他将怀抱里的申爱拥紧。
电影院里回荡着九暖的梦呓一般悠长反复的歌声。

黑暗房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寂寞在角落里蠢蠢欲动，似一只沉睡了百年的兽。妖精的脚步像风一样轻，她从暗夜里起身，缓缓覆盖住虚无的空。
女孩子睡梦香甜，嘴角有清澈笑容，是一个安稳美好的弧度。她的脸庞沐在暗色里，散发出静谧的真切的暖气。
妖精只在梦境中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