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断截的时光{二}

她在未婚夫到国外出差的半个月后,离开原来的城市来到这里.
像是翻开了新的一页.前面一章里的惶恐不安悲欢离合像被一页纸重重压住.她甚至可以听到纸页合上时山摇地动的声响.
那些回首的往事被埋葬之前,还是在白雅心里掀起漫天滚滚的灰尘.
"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剩下的就是幸福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等待幸福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并没有在电话中告诉他.她和家里已经完全闹翻.母亲气得昏倒过去,她没有去看送进医院的母亲.父亲以强硬的语气逼着她做出两难的选择.
最终,她相信只有他能给她一生的幸福.

三个月,她每天都守在床边等他的电话.听他说那边正是冬天.听他说工作的繁忙.听他说在这那边生活的单调.陪着他回忆在一起的快乐,陪着他剥开彼此一层又层的思念.
最后一层撕开来就像洋葱一样,薰得人眼眶疼痛.
他在大洋的那边说,我很寂寞.她在彼岸说,我会永远等你.
两个人都像在牵着一只飘渺的风筝.呼啸的海风连大陆都轻轻挪动.
而那句承诺真的不会在城市的喧闹和呼啸的海风中迷失吗?
白雅说,我要使自己充实起来.赶走讨厌的寂寞.
他说,我每天都要念你的名字直至入睡.
然后电话线就中断了.像是被某把利器狠狠割离.是剥离身体的痛.即使是一层薄薄的皮.更可怕的是剥离之后隐约的伤痕.

她醒来的时候,伤痕已经被手忙脚乱的一天的开始轻轻地愈合.城市里的某个角落一定有颗开关,又有某只巨大的手将它轻轻扭开.所有的事情就像机器一样轰鸣咆哮地动弹起来.
白雅总是第一个到店里,扫地拖干净地板擦干净玻璃整理好CD.然后播放这个月最畅销的歌手的歌,接下来就是静静地等待和欢迎踏进这个门口的顾客.
有时候安静下来的时候.那个愈合的伤口就再次断裂.流淌的音乐像雨水一样将那个伤口里涌出的寂寞卷向城市的中央.
一定有一个繁华的出口,将整座城市每天排放的寂寞和忧伤冲向远方.
店里只有她,和阿文,CD店的老板.年轻而又安静.白雅和他是在网上认识,聊的最多的就是音乐.
那一天阿文说,雅,如果没有地方就到这里.我可以替他照顾你.直至他回来.给你幸福.
白雅坐在三点半的网吧里.对着荧幕沉默了一根烟绽放到凋谢的时间.
然后她轻轻敲打键盘,谢谢.

第一次看见阿文的时候.白雅正在发烧.只记得一张白皙削瘦的脸慢慢倾斜.然后是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醒来的时候.阿文趴在她的床边,睡得像个孩子一样恬静.
眼泪像一场将落窗玻璃模糊的雨.白雅从窗外望去,城市里每盏灯火都好像在哭泣.
阿文说,我觉得我们一定在哪里遇过.
白雅说,也许吧.你给我的感觉像一个已经散落天涯的朋友.
阿文告诉她,他在初恋里丢了他生命最重要的东西.
白雅以为是初吻,以为是青春,以为是男孩的羞涩,以为是对爱情的美好感觉.
阿文说,是一个女孩.为了那个女孩,自己仍然活在沉默的记忆里.一遍一遍,守着天荒地老.
白雅说她跟她一样,用初恋刺伤了另一个男孩的心脏.
阿文说,我们两人都是初恋的受害者.
那些字句,被轻轻地织在两人的记忆里,像刺绣一样.最后摊开来,看到一幅漫长而孤独,宛如绵缎一样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