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我的口袋里有一面小镜子,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
　　　　　　　　　　　　　　　　——题记


<P>　　镜子的第一个主人是谁我已经忘却了。好像是个年轻的女子，散发着颓败的气味。在酒吧做服务行业，典型的流派女子。镜子开始是不是她的，我不知道，印象里大概是。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正在跟某个男顾客拼酒。她酒量好的让我叹为观止。我想若是我和她那么拼下去，我是会横躺在她面前的。 </P>
<P>　　她说话的时候带有很冷淡的腔调。冷的让我听多了，怕是会发抖。我很少接触这样的女子，总觉得会被吞噬掉。可是，她许是就有那么一种力量，让我总是不经意间，就将眼神投向她。久而久之，每晚来酒吧坐坐，看她几眼就成了一种习惯。很难，也不想割舍的习惯。 </P>
<P>　　她的身上有一种香气，我一直闻得到，却不知何来。她说过她不用香水。我想，或许是沐浴液或洗发水的香味罢。她总是着一习黑衣，不同类型的。松大的高领毛衣是她的最爱，下了班的时候我看过她穿。我对她说过，她的工作服实在是不入目，难看的让人作呕。 </P>
<P>　　我还记得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烟、火。说的很简单，我打了个冷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冰冷的说话方式。我把烟和火递过去。她笑着，很妖艳却也清冷。她说，你总看我干嘛？我一下子慌了起来，我自认为偷偷地看她是不会让她知道的，我“偷”的很专业啊。 </P>
<P>　　有一段时间我突然看不到她了。她留过一个电话给我，我从来没有打过。就在那段等不到她的日子里，我拨了那个已经背的很熟络的电话号码。我拨了四次，前三次没人接听。第四次不负我望，被人接听了。听电话的是个男人，慵懒的声音。我说我找樱绿，对方说她不在，问我要不要留言留名，我说不必了。 </P>
<P>　　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半月以后。她说她住院了，她拿掉了很想生下来的小孩。她微笑的表情有些落拓。她说她把一个生命扼杀在摇篮里了。我试图转移话题。我说，不是应该樱红柳绿的吗，你的名字怎么是樱绿？她笑着看了我一会儿，说，我妹妹叫红柳，爸妈给的名字，与其说是一个代号，不如说是一种印记，终是一辈子要带着的，我不会过问为什么。 </P>
<P>　　她拿出那面镜子，对我说，你看，里面映着的我的脸居然是笑着的，可是为什么我在流泪呢？我说女子都会随身带着镜子，她们总想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很完美的呈现在别人面前，你也一样。她把脸扬向我，没有笑容了。她说，我带着它，是因为它是我剩余的唯一的珍贵，我再没有其它值得、想要寸步不离的东西。 </P>
<P>　　我想那面镜子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罢。她才会这般地觉得珍贵。可是我错了。有一天她告诉我，那面镜子是她拾到的，在一个人独行的山间。它没有主人，她完整的拥有它。 </P>
<P>　　她总是在说，能完整的拥有一样不会离开你自己跑掉的东西，是不容易的。我说她傻。我说，随便买一样东西，它都是你的了。她笑，她说我不会懂得。也许吧，我也觉得有时候她的一些话，我无法融入。跟她一起久了，也便觉得她其实不是特别冷漠的人。她有感性的一面，只是不容易被发觉。 </P>
<P>　　隔了大概很久，这个很久我用时间无法来衡量，我问她，你跟别人住在一起？问过这个问题以后，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一向对别人的私隐没什么兴趣的。而且，她也未必会想要告诉我。她说，我和一个男人同居，我爱过他。她的直白一直是我所欣赏的，丝毫没有婉转的意思。 </P>
<P>　　我没有再问下去。但是她知道我想知道，她说，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把自己给了他。我知道我不能完整地拥有他，他是不会只爱一个女人的，所以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奢望过永远。我很容易满足，哪怕他没有给过我什么。我只是想在他的身边，只在他身边就好。 </P>
<P>　　突然有一天，她又一次消失了，这一次很彻底。酒吧的老板说她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不知去向，在简短的道别后。之后我看到另一个女子拿着跟樱绿的相同的一面镜子。那是樱绿送给女子的，送人的时候，她说，我终于什么也没有了…… </P>
<P>　　于是那个叫琥珀的女子成了我印象里的第二个镜子的主人。她喜欢那面镜子，因为是樱绿送她的东西。她的爱很荒芜，她这么跟我说，她爱樱绿，不正常的爱。我想过，其实也没什么，同性之间的爱恋早已经被接受了不是么。她说，不，你不懂，不单单是被不被接受的问题，我指的不正常，是我爱她的方式。 </P>
<P>　　我开始不喜欢女人这种说话的腔调，不喜欢别人对我说你不懂这样的话。生厌。后来我知道，琥珀所说的爱的方式，是跟樱绿的一样的，完整地拥有。然而琥珀没办法完整地拥有樱绿，她说，樱绿不是不接受同性的爱，只是她现在已经没办法去爱人，任何一个人，包括曾经深爱的他。 </P>
<P>　　琥珀告诉我，樱绿可能已经在另一个城市继续她颓靡的生活。我不知道我是不想要去找那个叫樱绿的女子，一个我曾经习惯了看着她的女子。正如琥珀所言，樱绿已经不会爱任何人了。我不想以身试险。我是个骄傲的人，不想被拒绝。我是不喜欢挑战的人，容易得到的我才会伸出手。 </P>
<P>　　琥珀的正职是高中教师，偶尔来酒吧帮忙，好像和酒吧老板是亲戚关系，天晓得。我常常对她说，看不出你是个教师呢。她笑，她说许多人都这么讲。我说，你会不会喜欢上一个陌生人，只讲过几次话的那种。她想了一会儿，说，是樱绿那样的女子就会，她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P>
<P>　　我看的很清楚，很多男人追求着琥珀，只是她对他们免疫。琥珀说，我不喜欢男人的味道。我听了这样的话想要倒塌，莫非我不是男人？她笑，她说，你是和他们不同的。叫你姐妹可能让你不舒服，但我真的从来不把你当男人看。我一身的虚汗。我说，珀，你不是吧，难道我要把你当成兄弟？她笑，说无所谓，她并不在意。 </P>
<P>　　有时候我发现我所认识的这两个女子都有很美好的笑容，但人生却因为某种不可能达到的欲望而呈现着阴暗的一面。我喜欢和她们相处，不持有一点距离。就像有些时候我送琥珀回家，发现她家里有很多孩子的毛线玩偶，是她喜欢的。我会觉得其实她和樱绿一样，是隐性的感性人。她的内心深处，还是个不更世事的孩子。 </P>
<P>　　有一天琥珀对我说，我要嫁人了，后天。我愣住了。然后很酸涩的祝福她。她说，我嫁给一个很爱我的男人，应该会幸福吧，我这么想。樱绿已经被埋藏在心底很深的地方了，有时我觉得我无法再把她挖出来，因为我害怕重新品读有她的日子，我怕我会中毒太深，不能自拔。我笑，不语。其实我也一样。我很久没有再去想过那个叫樱绿的女子，也没有再去回味有她的日子。我把叫做樱绿的风筝线给剪断了，任她飞去我无法达及的地方。 </P>
<P>　　琥珀出嫁的那天，我去参加了婚礼。有点奇怪，我们接触的并不是特别多，但我总觉得跟她已经是很熟悉的朋友了。那天琥珀把那面樱绿送给她的镜子送给我。她说，我会忘掉有关她的一切。镜子是样很透彻的东西，有时对着镜子你可以看到不同的你。希望你可以看到幸福的一面。 </P>
<P>　　常常对着这面镜子，我忘记我认识过的两个女子的样子。她们一个叫樱绿，不知去向；一个叫琥珀，嫁了一个男人，注意，是男人。现在我和她们没有一点联络，我也不再去那个曾经几度流连的酒吧。我开始了所谓的正常生活。我交了一个女朋友，是我伸出手就可以拉她入怀的女人，我完整地拥有她，但我没想过要娶她，或者跟她过一辈子。 </P>
<P>　　琥珀说可以从镜子里看到不同的自己，我试了，看不到。我还是我，生活着。没什么特别的生活着。我想我要去找一个人，把这面镜子送给他，让他成为镜子的另一个主人，然后告诉他有关镜子以前的主人的一些故事。让不是传说的传说流续下去。我只想让人知道，什么是你想却得不到的，什么是你不想却偏又要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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