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一生荒凉--------可以不必吗

烛光倾泻在朱红色的窗楹上，极力在空旷的房屋里渲染出一晕喜气。只是屋外那清冷的冷雨，不疾不徐地敲打着木制栏杆，清远寂寥，将这份一个人的喜气弹得份外孤单。
也许，秋雨连江的黄昏，注定属于怅惘！

风，很冷！
独饮者的寂寞亦显得格外单薄。
不知不觉间，已略显黯淡的烛光渐渐将回忆拉得同背影一般长。

回忆的线开始变长。
记得那时正值莺飞草长，阳光年轻得就像我们脸上的笑容，点亮了一切。
就是在望心湖畔，我的马溅了你一身泥。
我们便如此相遇。
望着你娇嗔的模样，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闪亮了。那时我便知道，你便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呵护。
然后……
然后，我们相知、相爱、相许。每至夜深人静时分，细细咀嚼那时候的每一幕场景，便会觉得连风都会醉了。
直到狄夷作乱，我将作为前锋出征。出征前晚，我信誓旦旦地许诺与你，“等我立功回来，便娶你为妻！”
“等我立功回来，我便娶你为妻！”何等的可笑，我一生最大的谎言竟会是与你说的。

我带着你的眼泪和守望赴往沙场，可当我得胜归来时，却未能将他们带回。
因为我的骁勇与智慧——我本是想让你披着令全京都的女子都艳羡不已的荣誉下嫁与我,可是——皇帝陛下要把女儿嫁给我。
那该是何等意外！那在传说中无数次上演的凄美神话竟选择在我身上落幕。
刹那间，恍若整个世界都已坠入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止不住想问上苍为什么要同我开如此残忍的玩笑。在那一刻，我甚至愿意用生命同命运换一个“一切只是梦境”的回答。又有谁愿意相信，他人眼中的浩荡皇恩于我而言却是人世间最为难耐的煎熬呢？
就在我弯腰谢恩的瞬间，我正式卸下了勇者的光环，钻进懦弱者的人海中。
在命运巨轮的大手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如此地无力。虽然，我能如神话中的英雄一样，为所爱披上战甲，百死而无悔。但是挑战帝王的权威比去面对千军万马更需要勇气。
我可以蔑视死亡，却没有勇气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否定。一直以来，人总是在别人的舌尖看到存在的价值，而有时候，一个人的声音便能压挎这个世界，原来，我一直是一个可耻地匍匐在他人喜怒之下的奴隶罢了。

大婚那日，沸腾的京都大街。
我骑着马从你的阁楼下走过。
那天，我终于看到了你的眼泪。那般柔弱，那般无力，那般受伤，那般绝望。
多想立刻跃下马去，又一次将你拥进怀里。轻轻地，轻轻地吻干你所有的泪，所有的痛，所有无助！
然而，再也不敢,再也不能，。

风中一串清凉,心中一片凄惶。
这份痛苦，终究是要烂在你我心里。

记忆，终于被残忍地完全剖开。

望心湖畔，你一身素雪，就你初来世间般无暇。越是生得高洁，不总是注定了走得越凄美么？只是你眼角的那颗残留的珍珠，彻底干枯了我心海的眼泪。
那一天，我的魂魄也与那缕清香一道随风去了。

良久，良久。
一行清泪划落在纸上晕出一片自责。六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在痛恨自己。十五年前，我本就该随你而去。可上苍却让我行尸走肉般苟活至今日，想必是要留我这老残无用之躯弥补昔日罪恶！
可是，若是能抹干你眼角的泪水，便是堕入阿鼻地狱，轮回百千世又有何妨？
一阵风过，烛火应声而灭。
黑暗中，一声叹息，荒凉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