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汹涌

  　一

雨飘摇。夜未央。

手指在鍵盘上敲击，如茕独的梆声，去向夜的深处，呼唤积淀的思念，

文字如枯瘦的叶子，在风中跌落，苍白，凌乱，不成诗，

它们若一群拒绝捕捉的精灵，拥挤在我的诗行上，无谓的神色，嘲笑我的沮丧。

丰沞的雨水穿越门窗，泄了一地，却湿润不了狂躁。绕室辗转，

摩尔升腾的烟雾缭绕紧蹙的眉端，尼古丁也冷却不了沸腾的血液，心结如绳。

于是把自己折成一叶舟，在夜雨的汪洋游向你的城池，

它壁垒森严，固若金汤，拒绝我的登临。怏怏而回，

夜不成眠。我坐在时光的这一端，揣测你灯火通明的世界，此刻你对着哪一张脸微笑，

揣测，哪一朵花在你的掌下，在你芬芳的唇齿间温柔绽放，激烈燃烧。黯然神伤。

　　　　二

是雨润如酥的三月罢，南方的棕榈树抽出大片浓绿，翠意浸染着我的小城。

临街两旁，商铺林立，酒旗在繁华里招摇，戏台上的红牙檀板，笙鼓繁响，细高的女嗓翻上云端。

我坐在一格雕花的窗后，羊脂白玉的手执一柄沉香木梳，在我触地的发上，梳青葱的华年悠长，炉香微薰，半卷的宋詞搁在书案上。

屋脊上的青兽忽地呜呜而鸣，声震檐瓦，一阵奔突之声压城而来，我侧目窗外，一骑猎豹烈烈穿过青石板街道，自我的窗前，绝尘而去。

风扬起你的青衣，背上的剑在匣里呛然作声，声若龙吟。你回眸一笑，我从此沦陷。

你扬起的风挟着剑气的凛冽，荡起我的发，纷乱拍打我的脸，泠泠的痛。炉香顿熄，案上的书落在地板上。我失语。

你挟风雷之势，在文字的江湖，与我遇见。于是，成造了一段传奇。

　　　　三

他们说，我们，是一段传奇。

传奇。我如此憎恨这个词语，因它是绝塞的一曲胡笳；

是青青坟茔上一双惨白着双翼的蝶；是被放逐的乌骓，吻剑的红颜；

是断桥上的一抹残虹；是碧海青天遥遥相对的双星。

是生离，是死别，是永远无法相守的空望。

在所有的传说里，你我高踞神坛，泥金塑胎，面目端然，

偶尔对望的眼神，诉说我不为人知的清寂。亲爱，只有你知道，

我是多么想拥有一方浅蓝的水域，弃了金光佛衣，与你隐没在我们最深的红尘，

化作并蒂的莲，逐水的草在我们脚边曼生，银质的鱼儿无声穿梭，

幽蓝的月光如薄纱温柔笼在我们身上。你我便沉静而歌。

　　　　四

恐惧于湮没，我用文字编织华衣，日以继夜，妄想以爱的名义，为你加冕，

却不知道，我敲出的每个字皆为“囚”，是禁锢你的囹圄。

而你，本是翱翔天空的鹰，拒绝身陷其境的捕捉。

我因此而神伤，策划一场又一场对你的逃离。语言，如淬了剧毒的箭簇，

尖啸着刺入你的心壁，看你疼痛倒地，暗紫的血流满一地，眼神满是痛苦与疑问。

而我飞遁的路上却忍不住回望，见你，青衫萧索，只影茕独，挣扎着离去，

望着你绝决的背影，我沥血的眼光，刺破了西天的夕阳，夕阳碎成一地的殷红，拦在了你的去路上。

　　　　五

天明雨霁，阳光静好，你又坐在我身边唱歌，象往昔一样。

其实，我是渭水边上的一只孔雀，风沙逐年暗晦了天空，土地亦日渐荒芜，我找不到可以栖居的地方。

而你，是极地上奔跑的一匹苍狼，避开尘世的喧嚣唱着流浪的歌。

而后，在流离的岁月里我们遇见，停驻，各自燃亮一片天空，温暖彼此的眼眸。

我们，只是幻化为人形，迷惑彼此的眼睛，带给彼此光亮，隐藏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