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七七

夜，很深。黑，茫茫一片。城市里白日的喧哗已经平息。睡了，像一个孩子般不动声色。却又有些倾斜，很冷。在瑟瑟发抖。华丽退却，荒凉一片。寒风萧萧吹过，干枯的枝桠摇摆作响。地上的叶子也向前翻卷。踩在上面，碎掉了。一片一片。好似肌肤撕裂的声音。模糊而清晰。掺杂着寂寞的疼痛。
她走到百货商店门口落地大橱窗前的台阶上，慢慢地坐了下来。从黑色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烟，放到唇间，点上。很熟练。抬头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一点一点，不是很大。晶莹，亮白。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落在她的发梢，她的手心里。化了。像泪水，温暖湿润。有香甜的味道。芬芳糜烂。
她的面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的对面是一家精致而古老的礼品店。虽然不大，却很有名气。里面有许多漂亮的娃娃玩偶。以及一些女孩子都喜欢的小饰品。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见里面微弱的光亮。那些漂亮的娃娃笑容甜美，一脸阳光。她曾经很想要其中的一个。在童年烂漫的时光里。倾注了所有的盼望。如一场梦魇，只能扒在橱窗上向里面张望。一次又一次。玻璃上反射的光芒刺痛了眼睛。那么疼。
七七。生日快乐。
手指间的烟燃尽的时候，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对着自己祝福。
七七站了起来，把烟随手甩在了路边。掉在地上，在一层薄薄的雪上明明灭灭。她裹好大衣的领口，向马路对面走去。雪积的还很薄。但仍然可以听见踏过时，发出的吱呀声响。一步一步。留下印痕。像心里的疤痕。破碎支离。
这是一个雨天。不是很大。细小的雨水，缠绵的下着。雨滴打落在礼品店的大玻璃橱窗上。慢慢滑落。留下道道痕迹。转瞬即逝。一个衣褛破旧的小女孩。踩着雨水，从很远的地方，沿着马路向礼品店走来。没有打伞。衣服浸湿，头发贴在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潮湿而明亮。似乎张着青绿的苔藓。又好像一汪清凉的泉水。
小女孩趴着玻璃橱窗。看着面前那个美丽的娃娃。和她一样可人。头发金黄。穿着漂亮的衣服。她曾经看到过邻家的女孩子抱过这样一个娃娃。她想要这么一个娃娃。然而没有人可以满足她的这个想法。她并不只一次来到这个礼品店看这个娃娃。但也不是经常来。因为这个礼品店离她家的小房子很远。她害怕妈妈会找不到她。于是她只是在自己生日的时候，才独自走很远的路来看这个娃娃。没有礼物，没有祝福。她只想趴在玻璃外面，看看似乎伸手可触的漂亮玩偶。然后对自己说：七七。生日快乐。这是属于她的小小秘密。小小的幸福。她的母亲永远也不会知道女儿在生日的时候去了哪里。在她的心里或许认为，母亲根本记不得她的生日。或许全世界也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七七趴在橱窗上面。手指冰凉。一点一点地把雪花拨开。看见了一张笑容甜美的脸。这已经不是她童年记忆里的那个玩偶。她依然喜欢。如今七七已经可以买下一个她喜欢的娃娃。然而没有。一切如初。没有祝福，没有礼物。这是只有她记得的节日。
七七。生日快乐。
七七轻轻地哈了一口气。把冰冷的手指放进了大衣的口袋里。然后，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了。留下一片印痕。但是，七七明白，等到天亮的时候，印痕会被覆盖。会消失。没有人会知道有个寂寞的女孩在这里曾经伫足。不会有人知道在礼品店的橱窗上停留着一个女子的记忆和泪水还有只属于她的幸福。永远。
雪还在下着。渐渐地，大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很好。暖暖地洒泻下来。雪虽然不大，下了几天以后，路面已是一片白色。不厚不薄地覆盖着。房屋上，树上，汽车上，无处不是白色。晶莹透亮。世俗凡尘似乎遁入仙境。然而茫茫纯洁并停止不了人们忙碌的脚步。行人依旧匆匆。本生洁白的雪，很快就面目全非。被印上一个又一个肮脏的印痕。发出寂寞而痛苦的声响。无法倾诉。汇积成了一滩滩的污水或是被堆积起来，暴露在阳光之下。虽温暖，却很疼痛。可以听见积雪融化时发出吱呀撕裂般的声响。就像肌肤被一寸一寸地撕开。
七七靠在美发店的门口。看着来往的人群。眼神淡漠慵懒。唇间含着一只快抽完的烟。店里面有个穿着花格子棉衬衣的男人，正在打扫地上的头发。沙发上坐着的女人则在看电视。似乎很投入，嘴巴里时不时地会跟着放出的歌曲哼上两句。这个时候美发店没什么生意，所以大家都很清闲。
这家美发店不大，但很精致，时尚。是那个穿衬衣的男人开的。他叫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人叫蓝。七七，蓝和辰是在职业高中里的同学，朋友。三人毕业后就一直靠这个美发店生活着。其实给客人理发的主要是辰。七七和蓝只会做一些简单的杂务。她们两个人在学校里是最快活的两个。什么都不去做。辰曾经和蓝在一起过，后来分开了。因为蓝说她不喜欢辰，她喜欢七七。辰一直包容着这两个冷漠女子的所有荒唐以及她们的生活。
七七靠在那里。突然觉得阳光亮的刺眼。于是把视线移向一旁不远的阴暗处。在那一处阴暗里，坐着一个擦皮鞋的中年女工。女工的身边倚靠着一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轻轻地闭着眼睛。正好有一抹光线落在眉梢。睡着了。
七七看着她们。似乎看见了自己的童年。
那是在炎热的夏天。艳阳高照。母亲费力地在给一个又一个伸过来的脚擦着。那么用力。阳光和今天一样亮的刺眼。还是小女孩的七七站在那里。离母亲的不远处。看着坐在椅子上男人的悠闲和他满脸的不屑。而母亲却是满脸汗滴。那时母亲已经病的不轻。父亲也卧床不起。晚上的时候，经常听见父亲母亲因为身体的疼痛而发出的呻吟。
七七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听见那些来自深夜的声音。一声一声。像钝重的物体敲击着七七的心脏。那么疼。睁开眼睛的时候，七七用手扶了一下头，感觉微微晕眩。她真的以为再次看见母亲的身影。那对母女拿着擦鞋的工具，走了。母亲对着小女孩说着些什么。七七似乎听见了从前母亲熟悉的语言。七七，回家吃饭。
七七，吃饭。辰轻声地唤着她。
七七没有回答。扔掉了手指间夹的烟。其实早已燃尽。七七转身进屋的那一刻丧失了所有的语言。忽然发现，他们竟然控制不了吃饭的正常时间。现在，从前。

蓝喜欢喝酒。白酒。
晚上总会去酒吧里买醉。七七陪着。但七七不喝酒。她只抽烟。很用力地抽。全身颤抖。似乎很冷的样子。眼神漠然，空洞。她不看面前涌动的人群。只看昏暗的光线。神情迷离。犹如已经沉醉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或许她沉溺的是疯狂的音乐之中。然而她并不随着音乐舞蹈。没有人知道这个裹着黑色大衣的女子在想些什么。
蓝坐在七七的旁边。一边喝酒，一边和另一边的陌生男人大声说话。像吵架一样。男人陪她闹着。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他面前这个女人酒后娇憨的样子弄笑了，迷了。神魂颠倒。男人用手托起了蓝的下巴。你真的很美。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捋蓝黑长如瀑地的头发。蓝继续喝酒。没有丝毫理会。男人顺着蓝美丽的面颊往下摸去。光滑的肌肤犹如绸缎。男人的手开始放肆起来，试图再向下抚摸。很快，就在那一瞬间。蓝推开了男人的手。并把冰凉的酒泼在了男人的脸上。
男人满脸愤怒。蓝依然还在笑着。一脸娇憨。
男人一边抹去脸上冰凉的酒，一边大声骂着表子。蓝回了一个白眼。对不起，我不喜欢男人。她把七七的脖子搂了过来。脸贴在七七柔顺的长发上，冲着男人吼道：我喜欢的人是她。然后又大声地笑了起来。神经病。见此，男人咒骂着悻悻地走开了。七七任凭蓝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她听见蓝贴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她就是一个神经病。七七狠狠地骂了一句。吐掉了含在唇间的烟。一把拽着蓝的胳膊，跑出了酒吧。拦了辆白色的的士，回家去了。一抹突然出现的白色又突然消失在夜的黑色之中。
七七和蓝一起租住着一套不大的房子。房租不菲。
屋里一片黑暗。可以闻到窗台上那盆紫罗兰绽放的颓糜香气。蓝养的那只黑猫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发出怯弱的声叫。一双发光的眼睛在那里炯炯闪亮。似乎很警惕的样子。地上一片狼藉。布满了包装纸袋和烟头。还有些零碎的食物。是前一天晚上蓝和七七深夜在家看恐怖片时留下的。还没有来得及打扫。房间里本来的寂静马上被打破了。响起七七和蓝的水晶鞋子踏在地板上的脆响，还有蓝梦呓般言语。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七七把蓝扶到了床上。然后，洗澡去了。
七七一边用毛巾揉擦着湿漉的头发，一边走了进来。她看见蓝赤裸着躺在床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七七。七七走了过去，脱掉衣服在蓝的身边躺下。蓝忽然抱住了七七。并压在七七的身上。伏了下来。七七，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蓝一边贴在七七的耳边说着，一边亲吻七七白皙的脸颊。然后，把唇压在七七柔软的唇上。蓝的唇和手都很炽热。在七七美好的身体上慢慢的游移。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蓝的呼吸开始发出急促的声音。为之陶醉。犹如一个男人正深深地沉醉在自己深爱的女人的身体里。七七的身体光滑而柔软。但很冰凉。蓝把自己的身体贴在七七的身体上面。轻轻地环抱住。泪水突然涌了出来。像止不住的流水。淌在七七的胸脯上。温暖，湿润，香甜。
七七紧紧地闭着眼睛。她不想看见蓝痴迷的样子。她在尽量压抑着胃里密集的云雨。那更像一场潮水，似乎随时都会从七七花瓣一样的唇间喷涌而出。七七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从在学校里便开始。没当无人的夜里，蓝就会到七七的床上“要”她。七七把蓝看作她最好的朋友。而蓝却说她爱她。很爱她。七七不明白一个女人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女人。蓝已经成了她的一场难以逃脱的怯难。死死跟随。
蓝终于结束了亲吻。躺在七七的身边，睡着了。很安静，很美。这个时候她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七七侧过身子。被对着蓝。哭了。

黄昏的时候，林来到美发店的门口。进去的时候，蓝没有抬眼睛，七七避过了，辰笑脸相迎。辰给林剪好头发以后，两人便笑嘻嘻地出去喝酒去了。
林是辰的朋友，美发店附近一家电脑公司里的业务部经理。英俊，干净。笑容明朗，眼睛有神而清澈。喜欢穿棉格子白色衬衣。左耳垂上缀有一枚银耳钉。右手小拇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戒子。平时经常吃一些简单环保的绿色食物。
林喜欢做很多运动。比如晨跑，登山，保龄球。工作之余还会去酒吧里聊天，喝酒。林和七七起初相遇于网络上。在一个公众聊天室里面。林叫木木。七七是九分之四。两人开始聊的并不多。漫不经心。后来聊的很投机。只是投机，说不上开心。因为林总会被七七忽然弄的很疼。投机是因为彼此有相通的情感和语言。仅此而已。林想和七七私聊，七七没有同意。她是和公众聊天的对象。在屏幕上可以看见七七和许多人对话的语言。杂乱无章。林难免有些沮丧。
世界很大，同样也很小。林一直坚信七七在这个城市，或许就在他身边的某一个角落。有时林走在大街上，甚至感觉七七就是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某个女子。尽管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七七的真实名字。林没有提出见面过。他感觉七七不会答应。但他知道他们一定会相遇在某时某地。
辰本来不喜欢酒吧里的气氛和环境。而那天他去了，陪林。他们在酒吧里都是很安静的人。小声地聊天，喝酒。或是侃侃周围的女人。辰虽然知道蓝和七七经常会到，但没有想到那天会碰到。蓝说话的声音很大，像在吵架。只是电子音乐的声音更大，不是每个人都会注意她。辰自然认得，一边喝酒，一边轻轻地摇头。林好奇地看着这个浓艳的女子。面容似曾相识。然而真正引起林注意的不是蓝。而是蓝旁边那个黑衣的沉默女子。她是那样安静。安静地抽烟。旁若无人。林拍了拍辰的肩膀。走，过去打个招呼。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林三两步拉到了蓝和七七的面前。七七和蓝一起转过脸。四人默然。辰一脸无辜。七七和林一眼便认出了在网络上的彼此。奇怪的是蓝看林的眼神里充满异样。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怨毒。林看蓝的时候，布满诧异。欲言又止。四人僵持了片刻，简单地相互介绍了一下后，便分开了。
自此以后，四人经常会在酒吧里遇见。林总要主动同七七聊天。七七破天荒地同林说话，并且聊地很愉快。蓝一改一贯大声说话的习惯。沉闷地独自喝酒。辰则事不关己地去舞池里邀请漂亮女人跳舞。七七和林发展的不是很快。始终处于一种具有疏离感的暧昧状态。晚上回家以后，蓝不再触碰七七的身体。七七既有解脱的快乐，又有难以言说的难过。她看见蓝在深夜里失眠，然后一个人蜷缩到窗前。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任凭寒风吹的全身颤抖。看着外面翻飞的雪花。洁白，晶莹。
蓝。七七在蓝的后面轻轻地叫着蓝的名字。
七七，知道吗？我有多么爱你。蓝扭过头来。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淌着。冰凉，透明。
七七把蓝搂了过来。抱在怀里。亲吻她美丽的眼睛。这是七七第一次主动地亲吻蓝。
蓝，对不起。
七七，你知道林是谁吗？蓝把头深深地埋在七七的怀里。全身颤抖不已。
他是我亲生的哥哥。

七七在派出所的门口看到了小安。被关了15天的小安。
七七走到小安的面前甩给了他一个耳光。很响亮。小安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掌印。火烧一样地疼。
七七转身走了。
小安在她背后喊着姐姐。
小安又打架了。那天人很多。在酒吧里。两帮兄弟。30多个男人。因为酒精的刺激和心中难以压抑的愤怒。于是拥挤在一起。拳打脚踢。酒瓶，凳子，都成了上手的武器。叫骂和呼喊纠缠不清。鲜血，酒精和汗水粘在一起。人人都像是被激怒的猛兽。酒吧顿时成了小鬼们嬉闹的地狱。
终于有人报了警。因为已经无法控局。警笛呼啸而来。
小安是被抓住的一个。蹲在派出所里的时候，头上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头发粘着血迹。脸上也有一道道干枯的血痕。满身泥土和污垢以及鞋脚印。他蹲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还没安静下来。仍然处于亢奋的状态。
小安小学都没有上完，就在社会上流离。父母都忙于生计且身体多病，无从管教。七七很疼爱弟弟。小安小时候总是在外面被别人欺负，满身尘土。七七不忍去责骂。然而后来，七七又是那么恨他。小安从小就在外面做偷窃的事情。慢慢长大后甚至会去抢劫。起初小安进派出所的时候，七七还会想办法凑钱把他赎出来。后来次数多了，七七便不再理会。任凭小安去了。可是七七每次看到小安一副蓬乱不堪的样子，仍会被着小安流泪。
小安喜欢蓝。即使蓝比他大。他甚至不介意蓝喜欢自己的姐姐。小安只知道他喜欢她。蓝对小安很好。就像他也是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她总是给小安最美丽的笑容。但她不喜欢他。永远不不会。她对小安也是这么说的，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七七。
因为蓝的缘故，小安对林总抱有敌意。即使是林已经和七七牵手出去约会的时候。他依然会对七七喋喋不休。甚至百般阻挠。
七七和辰一直不明白蓝为什么会对林抱有怨毒。蓝从不和他们提起什么事情。小安似乎知道些什么。然而他也不说。直到蓝过生日的时候，蓝才说出真相。七七和辰都不敢相信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小安看着林，满脸愤怒。林的脸色布满惊异。那一句斥问犹如一声闷雷在屋里打响，久久回荡。似乎每个人都随之摇晃。林转身离去的时候，七七看见了他眼里的泪光。而从蓝口里说出的那句话还萦绕耳旁。哥哥，你为什么会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强奸我？！
辰似乎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蓝为什么不是清白的身体。七七愣在那里，无论怎样都无法相信这便是蓝憎恨林的原因。几个人很长时间都不再有任何言语。沉默令人窒息。像黑夜里的空气。凝重，压抑。七七有很多天都没有去找林。
林终于还是约了七七。两人在酒吧里聊了很久。回来以后七七说事实不是蓝说的那样。那不是真的。蓝捂耳不听。辰和小安将信将疑。小安坚决地说：即便这件事另有隐情。你也不能和林在一起。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七七淡淡地吐了一句。姐姐。小安喊她的时候，七七已经走到门口。在她踏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了背后小安的声音。很清晰。
林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她叫清。

清是一个幼儿园里的老师。漂亮，恬淡。有着水出芙蓉般的清香味道。是林的母亲介绍给林的女孩。清是在林认识七七之前便认识的。林没有对七七提起过。因为他可以确定自己喜欢的是七七，而不是清。尽管他知道他的身份和出生和清很适合。
林对清说清楚过他和七七的事情。然而清是喜欢林的，她不肯放手。林不愿意事情被母亲知道，就一直顺从着清。清也是一个安静的女孩。那么安静。没有丝毫的野性。像一弘波澜不惊的湖水。晶莹，清雅。她不会喝酒，她喜欢散步。在河边。有水，有树，有花。有她想闻到的爱情的芬芳。她觉得她应该成为林的妻子。可是她不知道林牵着她的手的时候，心已经在别的地方。林也不会想到小安竟会看见他和清散步的时光。一次一次，躲在暗处。听着林轻声地唤他身边的女子。清。
七七和林吵架了。第一次。为了清。歇斯底里。林没有太多言语。觉得已经无从解释。任凭七七大声地叫喊咒骂和用力厮打。林没有作出任何挽回。因为无法挽回。他的母亲已经和清的家里订下了婚约。他也无能为力。母亲不会让自己和七七这样的女孩在一起。
我讨厌被欺骗。这是林走出美发店时七七对林说的最后一句话。
七七再没有去找林。林也没有再来过。蓝的神情忧郁而略显呆滞。小安有些幸灾乐祸。辰依然身处局外，不停地忙着店里的生意。大家都要继续生活。
七七开始喝酒。白酒。像蓝以前一样去酒吧里买醉。两人在酒吧里都很沉默。不再有任何言语。灯光昏暗，眼神暧昧。电子音乐激烈亢奋。七七忽然间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疯掉。她讨厌被欺骗。却似乎一直都被欺骗着。现在，从前。
晚上蓝不再去“要”七七的身体。而是躺在床上，无声到面对黑暗。然后独自倾诉。独自泪流。反反复复。七七。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天是那么黑。那么黑。睡梦中突然有一个黑影压在我身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不清那是谁。他堵住了我的嘴巴。我只能挣扎着听见他张狂的笑声。那么恶毒。后来父亲把哥哥赶出了家门。我是那么爱我的哥哥。他怎么会这样做呢？七七把蓝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地说，蓝，不是这样。相信我不是这样。可是蓝依然不停地说着。泪水一直顺着七七的胸脯淌着。直到蓝慢慢地睡去。
七七坐了起来。顺手从床头的柜子上拿过烟，点了一只。明灭的烟火像一只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断断续续地泛着亮光。七七想起来童年的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蹲在工地上抽烟的。那天是七七的生日。是七七唯一没有出去的生日。母亲说父亲会带回来一样礼物。然而天黑的时候，等到的却是一些嘈杂的声音和遍体鳞伤的父亲。母亲哭了。七七记得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母亲哭。后来七七才知道父亲是被包工头打的。因为父亲偷了包工头的一枚戒子。还没有到手的戒子。母亲说她只想送自己女儿一枚戒子。可是后来父亲就一病不起。两年之后，父亲死了。七七不想这样。可是她无能为力。
林的右手上有一枚很精致的白玉戒子。七七记得他说过要把那枚戒子送给他最爱的女孩。
七七想她终究是得不到这样一枚戒子的。
烟已经抽完。爱她的人都已离开。

再过一个月，林和清就要结婚了。
七七被蓝晚上无休止地纠缠折磨的无法忍受。她要林亲口对蓝说出事情的真相。林出现在美发店里的时候，每个人都很尴尬。沉默了许久。
蓝，对你做出那种事情的不是我，而是父亲。林说完，转身走了。
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哭了。嘴里喃呢着，为什么会这样呢？
蓝没有想到，那个黑影竟然是她心里最爱的父亲。一座山的形象被瞬间毁了。
几天之后，林约了七七。
晚上的时候，蓝把小安叫到了家里。小安进去的时候，她已经脱光了衣服。小安不知道蓝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做。但他还是要了蓝。因为他是那么喜欢蓝。他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接受其实是死神的洗礼。第二天清晨，小安赤裸着死了。全身不满血迹。睁着眼睛。温热的鲜血从小安的胸口流出。房间里充斥着血液腥甜的味道。蓝赤裸地坐在地上。头发蓬乱。拿着一把沾满血污的尖刀，咯咯地傻笑个不停。她疯了。七七推开门的时候，房间里一片狼藉。血液已经凝固。七七扶在门上。一边流泪，一边吐了。
变故的后事处理完后。辰给七七在外地找了一家学校。让七七再去读书。七七同意了。
七七坐在候机大厅里，一个人。时值初春。大玻璃窗外的阳光明媚温暖。草坪一片鲜绿。
林突然出现在七七的面前。两人对视许久。无法再说出任何语言。
林把右手上的那枚白玉戒子取了下来，拿起七七的手，戴了上去。
请记住你是我最爱的女孩。然后转身走了。
七七看着林离去的背影。哭了。她没有想到最后还会得到这样一枚戒子。
戒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刺疼了眼睛。
七七登机前回望了一下身后这个即将离开的城市。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古老的礼品店。在它门口的大橱窗前一直趴着一个女孩。每年冬天的那一天。只有那一年的冬天没有去。其实她看的不是娃娃。而是娃娃脖子上挂的那枚戒子。
七七似乎又看见了冬天里那一场又一场的雪。
没有人会知道橱窗前出现过一个女孩。和上面关于她的记忆与幸福。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