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2-5 12:39 燕草飞非
错 叉

  遇见了他,她寂寞了多久。
不记得,恍惚间,记忆深邃得如夏夜灿烂星空,璀璨而绚丽。
在这个中小型的城市口碑最好的医院实习,琐碎而杂散的一些工作,吊针、输液、量温,诸如此类。倒也适合她的性格。
漆黑长发,雪白容颜,总穿各式各样的白衣裳,如同制服一样。这个城市总是充满浮尘,她的白衣估计半日就要积满尘埃,但她仍旧喜爱这个颜色,保持她永恒的纤细雪白。
天气预报说下午会有阵雨,随即会出现九级大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洗发,长长直直的黑发垂在水池里,LUX一贯的香味四溢扑鼻.突然抬起头来,水珠四散,镜子中的她狼狈不堪,不知道是水珠还是泪水,肆无忌惮的从脸上滑落下去。
出门的时候喜欢带把长柄伞,依旧白色。站在车站等车,然后会买一支香草口味的蛋筒。
仰头看站牌时,长发自然垂落,露出半边脸孔,嘴角不自觉显出一点寂寥。
看见一个身影,陌生中的疑惑着。似乎想起什么,刹那记起一个人。头发短促而洁净,喜欢穿灯心绒裤子配棉麻衬衣。眼神清澈,不英俊却也不能称不英俊。身上有种沉重的沉静与寂寞,远远超越任何相貌。
她踮起脚搜寻那个身影,眼神瞬间黯然,明知不是,却还在作徒劳的希望。
上公交后还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中央,然后会下意识的转头看下那个靠窗的位置,不管是空位还是已有人占据,她都会神情散淡的注视几秒钟,似乎成了一种习惯,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想不起悲伤。

2006-2-5 12:39 燕草飞非
看一场烟花,独自站在广场,米白小毛衫,领子落得很低,加了个绿色围脖,下面配墨绿白褶裙,缀满蕾丝。
那些黯然酸楚是属于怀念的事情,所以不用记起了。哪怕是象那天一闪而过的记得,当力气与能量逐渐消散,那么,一个人失去另一个人,都会活得一如既往。
年少的时候,他带她去乡下田野捉萤火虫,象其他普通恋人一样,做些平常的浪漫事情,那些浪漫事情因为频繁而变得乏味,可在他们看来,依旧新奇而甜蜜。闪闪点点的绿色,那光亮如眼睛般深邃而久远。他们走了很久很久,迷路了,他的手一直牵着她的手。
她继续仰头,看着巨大的苍穹。那是最寂寞的地方。她说不出话来。大片大片的凉风灌进她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渐渐起了朦胧的雾气。
他住进了她所工作的医院。视网膜母细胞瘤,陌生的医学术语,陌生的病例,但她知道,他只有半年的生命了。
住院的第一天,她在病历卡上看到了“江临慎”。他的名字,消失在她生活里已经五年的名字,突然出现。措手不及的样子。
在那个滂沱大雨的夜晚,瞬间的视网膜脱落而被车撞倒在马路上。
心慌。她向椅背上倒下去,很久很久的沉淀刹那间被重重的一锤砸下,溅起无数碎粒,狼狈而凌乱。
她不敢去病房看他,所以来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总爱带把长柄黑伞,冷冷色调,简直融入这个铁灰的世界里去,但因为他身上的特别气质,又格格不入的凸显出来。
他们的每次见面天公总是不作美,非要他们在雨中度过。所以他习惯带把黑色大伞,然而他总爱把伞偏向她的那边,自己落得左肩一片湿透。

2006-2-5 12:39 燕草飞非
一段感情有了开始却没了明了的结局。在她看来,应该有什么去划上一个句号。可是连了断断了连,看似下一个都是句号,可走到的时候发现不是。
于是,断然离开。跟自己说那是尽头,即使心里仍有千不甘万不愿的期待,失望与落寞排上心头,不知道怎样才走出来,就这样反反复复。
他没再出现。在朋友的朋友转述中得知,他有了新的女朋友。漂亮大方聪慧。
她在角落伶仃黯然伤神,大卷大卷的失落感侵袭而来,咖啡冷掉,融化了眼泪,苦涩难耐。
这天她值班。整个值班室只有她一个实习护士,所以逼不得已要去病房护理那个特殊的病人。
他安静的躺在床上,床头没有鲜花也没有水果,那牵动着他生命脉搏的银色细线,在天蓝色的屏幕上有规律的来回振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他依旧躺着,呼吸均匀,空气里只剩下沉默在颤抖。
她望着他。寸步难移。
阳光从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里斜逸出来,阳光也是如此虚弱,清冷。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墙上机械钟的滴答滴答声。
护士小姐,麻烦你帮我倒一杯水好吗?
他们说失去视觉的人听觉很敏感,即使刚才她进来的悄然无声,还是被他察觉。
她慌乱的跑向他床头,倒水,然后喂给他喝。看到他喉结有规律的来回移动,露出欣慰而久违的笑容,干净而透明。
看到床头空无一物。她便证实了同事口中议论的:他的女友因为他的病情无望而断然离开。
那天晚上,她给他熬了皮蛋瘦肉粥,加了两片柠檬。清香扑鼻的送到他床前。
皮蛋瘦肉粥?
他喜出望外的舒展眉头,疑惑的笑起来。英俊而略带忧郁的脸庞,散发出一点生存的希望,让她莫名觉得熟悉。
她一直记得他最爱的皮蛋瘦肉粥。他在她家手把手教她如何熬制,然后逼她答应一辈子熬给他喝。
她坐在床沿边上望着他捧着五年前他使用的碗勺喝粥,恍惚间回到了那些深邃而绚丽的时光。
你的手艺真不错,让我想起了我以前的女友。
他突然抿嘴一笑,说出这句话后,将手放在床被上,不再喝粥。

2006-2-5 12:39 燕草飞非
她按照他的嘱咐拿了钥匙来到他所居住的房子为他取一些要更换的衣物。
他的衣柜,整整齐齐的灰与黑,如同这个城市永恒的天空颜色。它们都是深深浅浅的保护色。
她翻到了那件佐丹奴的全棉衬衣,再熟悉不过的纽扣,再熟悉不过味道。那是年少时她省吃俭用暂钱给他买的唯一一件衬衣。
床上的被单凌乱,于是不由自主的去整理。拍打枕头的时候却发现床头柜上摆放着的那只树脂TEDDY熊,憨笑的虔诚模样。
她猛得想起年少时固执的趴在商店门口不愿离去,只为店主同意她口袋的钱可以买下那只憨笑的TEDDY熊。那是她曾经最宝贝的东西,在遇见他后,转交给了他,当时还凶巴巴的说:一辈子都不许欺负它。
她忽然觉得,即使这个房间里放了别的女子的照片,即使卫生间里有别的女子的牙刷与化妆品,可仍旧抹不去她的存在。她真真实实的,没有被遗弃。甚至遗忘。
她收拾一些他的衣物,逃似的离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个世界真小,与一些人不停的相遇,盛开大朵大朵绚丽的花,直至凋零。
下午三点的眼光,昏昏逼人。
她穿了件似纱般薄的白棉衣裳,衣角镶一只很小的晶莹贝壳,简单而特别,却在人群中埋头乱窜。

2006-2-5 12:40 燕草飞非
很多事情,没有办法弄清楚原因结果。就好象,他不明白这个护士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心甘情愿却又毫无声息的为他做这么多事情。
她每天给他熬他喜欢的各种汤,空暇的时候推着轮椅带着他去林荫道上散步。他时常哼一些小调。她清晰记得,那些都是她最爱的童谣。
他有时候会突然黯然。低低的对她说:你们是如此相似,却又被我遇上。
然后她会露出雪白的牙齿,明亮的笑起来。却不说一句话。
她知道,他一直记得她。那是对她最大的欣慰。
那些波澜万千的时光已经在躅躅独行中渐渐平复下来。安妮说过,有很多人他们很好,但是总是无法在一起,生活是无法选择的。
她给他买猕猴桃果汁,光明的酸奶,还有他最爱的尤力克。她想让健康的元素围绕着他,始终。
回到家。成了一个人。憔悴不堪。不在开朗,不再美丽,不再微笑。她想起半年的期限很短很短,逐渐逼近。她害怕半年这个期限。如此害怕。甚至恐惧。茫然。
给自己买各种各样的花朵。没有人送过她花朵,甚至他。
马蹄莲。栀子。茉莉。蒲公英。插满了房间每个花瓶。她害怕身边没有生命,那会让她感到窒息。
那些隐藏在内心的伤痛与恐惧,只有她一个人知晓。也只想一个人来承担。
一些事,只有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无声感伤,却没有悔改;一些人,她愿意心甘情愿,即使粉身碎骨,她依旧想念。

2006-2-5 12:40 燕草飞非
她撒了个谎,说这天是她生日。如此急切的要和他享受这特殊的一天。她自然明了,在十二月最冷的那天,她等不到他的祝福。
他将那条她按他嘱咐从他家抽屉找到的项链送给了她:这是我很早就买好的项链,却始终没有送掉。当初想要送给她,可未能送出。一直想,如果能够再遇见她,那么还是要送她,因为我从来没送过什么礼物给她,可是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我想我遇不到了,你和她是如此相似,就当送她了。
她最终还是问了那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你还爱她吗?
他迟疑的皱眉:不爱了,早已不爱。
她低下头,明知事实如此,却还要揭开自己的伤疤来让自己疼痛。
可是,和她的感情是最真实而惶恐的,年少的感情总是那么不确定,反复无常的恐惧。所以,她的离开;我的消失。
她握着那条已过时的项链,低头啜泪。却发不出作响。
深深浅浅的雨,细细碎碎的声音,如过年般晦涩,黏糊而潮湿的感觉侵袭。她在混沌中渐渐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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