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面前没有人。■
<P> 他说，我只讲一遍，懂了？</P>
<P> 我摇摇头，委屈地看着他。</P>
<P> 他拿上书包说了一句这些东西懂不懂也无所谓，都是傻B的东西。然后他就走了。</P>
<P> 我刚想开口喊他，他已经消失在了教室门口。</P>
<P> 他去搞他伟大的摇滚了，除了这个，一切他都不在乎了，他是这么说的。</P>
<P> 骄傲和跋扈得让人讨厌的样子，几乎是所有人的眼中钉。</P>
<P> 他说，你们懂什么吖，你们这些猪，你们在一个猪圈里还以为自己很幸福，真是见他MA见鬼了，你们的脑子，我说你们的脑子，都装了些什么，你们这些无知的应声虫。</P>
<P> 他说，耶苏，我cao，我他MA就是耶苏。</P>
<P> 他说，想想自己吧，读书有个屁用，来来来摇滚吧。</P>
<P> 他说，老子什么都不怕，老子就讨厌你们，讨厌你们一本正经的傻B样。</P>
<P> 他说，你们准备干嘛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变成毛主席的乖孩子啦。</P>
<P>
他说，新闻联播和老师都是放屁，如果中国经济发达的话，哪里来的那么多孩子没有钱上学，骗子。</P>
<P> 他就是这么偾世嫉俗，不可一世。他对我说，说很多，不管我有没有在听，他说他很没脸，他说他不该上重点高中。我通常是低着头，整理书包或者整理笔记什么的，他有时候会问一两句你他MA到底在听没有，你他MA想怎么的。我有时候会看字典，我成绩不好，可是我终究还是进了重点高中，我也不聪明，所以在这个灼热的高三，我必须加油。</P>
<P> 他喧闹并且烦躁。</P>
<P> 他时刻都这样浮躁的，仿佛是焦灼的。</P>
<P> 我要背书，背很多，不管老师要求的还是不要求的，它们必须按时按顺序地进入我的脑海里。我没有他那么聪明，他能玩儿，能搞摇滚，能逗很多女孩子喜欢，尽管他总是对她们不屑，甚至他觉得她们是低下的，女孩子如果不骄傲就低下了。他是这么说的。我偶尔会和他说说话，说说这道题应该用这个方法解还是那个方法解比较好，这个短语和那个短语的联系与区别。他并不愿意回答我，他说你这猪没解药了，赶快清醒吧。他不回答我，我就自己低头研究，因此看来他喜欢诉说大于喜欢倾听。</P>
<P> 我戴瓶底一样的眼镜儿，扎马尾，穿偶尔会带碎花的裙子，喜欢素净，不喜欢喧闹。喜欢大海，喜欢生命，喜欢睡觉。如你所见，其实我并不喜欢学习，可你知道的，我们没有办法，必须的，必须的。</P>
<P> 老师讲微积分的时候，速度有些快，我快跟不上了，我尽可能地在笔记本上记下来，这便于我拿回家慢慢复习。</P>
<P> 他说，嘿，记那有什么用，注定是要遗忘的。</P>
<P> 我低着头表示没空理他。</P>
<P> 他说，学校墙角的牵牛花开了，就像猪的笑容一样，跟你真接近。</P>
<P> 我仍然握着笔尽力踏上速度，老师的唾沫飞满天，我觉得我耳朵都快反应不过来了。</P>
<P> 他说，我给你唱歌吧，我是乐队主唱。</P>
<P> 没有谁可以颤栗很久，就像花瓣血肉模糊的时候，我们抬头，看见的是天空还是下坠的生活……</P>
<P> 你有完没完，真以为自己是歌神呢。我转过头去。</P>
<P> 没劲。他呸了一声，抓起外套和书包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教室。</P>
<P> 老师和全班将目光看向他接着看向他的位置。连背影都是桀骜不逊的样子。</P>
<P> 他走的脚步不疾不徐。倒是全班的议论声渐渐高涨起来，他走了吖，哎呀他就是有性格，切，耍什么帅，真是……</P>
<P> 我倒有些内疚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伤害他了，可我很快安慰自己，那种人成天鄙视这鄙视那的，伤心个屁。人声渐渐低下去，又只能听到飞快书写的声音和老师干瘪的嗓音，我转过头去看他的座位，看见它像一个巨大的伤口。很难过，骤然就难过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那种很慌张的难过，简直就涨满全身了。</P>
<P> 然后他只是每隔几天才来上学，好象并我很介意我的样子，他说，其实我就没人说话正好碰上你这垃圾桶了，不过我也知道我很讨厌，没什么，你们世俗的眼光是容纳不下我的。</P>
<P> 我没话说，本来想道的歉死死地咽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愧疚或者动人的声音。</P>
<P> 哦。我说。然后我低头看牛津字典。</P>
<P> 他说，你不知道的，读书其实是浪费光阴，难不成你用圆周率去和小贩买菜？</P>
<P> 他说，生命那么短，只有傻B浪费在读书上。</P>
<P> 他说，我走路的时候发现我的智商越来越低，肯定是因为在这个破地方呆久了。</P>
<P> 他说，我又换女朋友了，我下次介绍给你认识，可性感漂亮了。</P>
<P> 他说，我们到底在干嘛，这个世界怎么就这么让我看不惯。</P>
<P> 他说，青春，青春就是我cao你大爷。</P>
<P> 后来语文老师忍无可忍地对他咆哮，你不学无术就别在这儿妖言惑众。当时我想不愧是教语文的老师啊，这么短一句话就能用俩成语。妖言惑众，我想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过这个成语呢，好，记下来。认真地一笔一化地写在了我专门收集成语的本子上，写得很大，那四个字像四个小人儿一样耸立在一张空白的纸页上。</P>
<P> 他说，我怎么啦，告诉你，老师都他妈是神经病是寄生虫。
她气得脸蛋发红，她几乎是要尖叫出来，别以为自己和校长那点儿破关系就能怎么着，不就是他外甥么，有什么了不起啊，有你这样的外甥我也真同情他的。
他低了下头用手指在桌子上划，哦，那个老不要脸的这样告诉你们我们的关系啊。
她笑了。是啊，不然你们还能整出个奇妙血缘来。</P>
<P> 他也笑了，我说我是他私生子你相不相信啊，都说你们老师智商他妈的最低了，逞什么能啊。
她一下子脸发白什么也说不出来，然后愤懑不平地走回讲台。
他在她后面骂，MA的，以为自己很有本事，其实长了他妈的一猪脑子。我转过头去看看他，再看看老师，老师好象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他又说，这年头，都势力。我有点儿想笑，然后我说你真有能耐。
他转过头，意思是问我为什么。我笑着回过头，居然能说自己是校长的私生子，嘿，是撒谎的吧。他先是一愣就嘿嘿地笑了出来，看不出来你这猪脑有时候还是很聪明的。</P>
<P> 夏天的阳光开始渐渐逼向，五月迈着步子来了，我的脑袋里充满了混乱，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我稍微歪歪身子就能失去平衡以至于从这个独木桥上摔下去。我就这样的被动和无奈，我的慌张无错让我自己都很觉得内疚和丢脸。高三。大学。高考。</P>
<P> 我的思维很混乱，就像是一只蟑螂一样失败。
我偶尔还会想想这个世界的美好东西，可是想来想去，却发现一无所有，所有的风浪好象都要掀起来了，平静成了最让人绝望的假象。</P>
<P> 三点一线。这个让人生厌的词汇。我就这样捆绑地走着，好象就快失去了方向了。
我说我该怎么办，他说管他MA的呢。</P>
<P> 老师说，现在自由复习吧，多做做题目，理清思路。</P>
<P> 我面对着一本五星级的题库发呆，我束手无策，呆若木鸡。他拿着报纸转过头来问我要不要一份。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拿着旅游报纸自娱自乐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来的不好受，我看着他的报纸，直到视线越来越朦胧，完全失控。</P>
<P> 喂。</P>
<P> 喂。</P>
<P> 喂。你还好吧。</P>
<P> 你哭什么啊，你妈死了还是你爸出车祸了。</P>
<P> 我不想说话，我想我面前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我当时就想他凭什么可以不学的他凭什么他凭什么的，莫名其妙就想要发脾气了。</P>
<P> 阳光点进青春的面容，努力点亮，努力尝试，这才想起青春是有着必须经过的黑暗的，像是要撒开一张大网将你困在这里面，挣扎吧，斗争吧，是无用的。也许这就是高三，茫然到最后你的心里会很闷，程式化的笑容和题目成为不能容忍的表情。</P>
<P>喂，你转过来我看看。</P>
<P>我转过头去看他，看他皱着眉头的表情。</P>
<P>我们啊，都是很渺小的，但是渺小吗，其实又不，所以才抗争的，一个人要从傻B变牛B是很难又很简单的，柏拉图是遥远的，可是现实真的就像狗屎。 </P>
<P>我没听懂他的意思，转回头去继续看我的题库。</P>
<P>他说你知道什么叫便秘吗，就是现在你们的这个表情，简直一模一样诶。他用双手比成一个相框然后一个个地掠过同学的脸，接着，镜头里出现了历史老师愤懑的脸。</P>
<P>你是在干嘛。老师手一拍桌子，忽地一下就站起来。</P>
<P>所有人抬起头，似乎都有些暗暗地期待战争爆发，结果他还真的让大家众望所归。</P>
<P>观察你们是否便秘。他大言不惭地说。</P>
<P>老师再一拍桌子，你，都高三了你到底来这儿是来干嘛来的?！</P>
<P>他笑了，嘿，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喜欢来这儿是不？浪费生命，都他MA看你这种傻B便秘来了。MA的这个社会就是有你这种害群之马才没得救了。</P>
<P>底下有学生偷笑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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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吼起来，你小子是厉害了是不，行，我们找校长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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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白了他一眼，又用他最平常的姿势和不疾不徐的脚步一手抓着书包一手抓着外套走了，关门的时候他向他的位置和我看了一眼，然后又离开了。 </P>
<P>他说，你记住，永不妥协的样子才是人的样子，只知道忍受的是猪。</P>
<P>他说，你记住，生命是最后的，也是最无谓的，尤其是猪的生命。</P>
<P>他说，这个社会是很CAO蛋的，所以别把自己也搞得那么CAO蛋。</P>
<P>他说，谁是上帝，只有猪相信上帝，但我相信有天堂，里面总有我们的理想社会。</P>
<P>他说，你看前面的时候要知道前面是没有人的，只有猪，要相信你能主宰。</P>
<P>那次他推门而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也再也没有看见他。直到我清理高三笔记时，突然看到了成语本子上自己清晰地写下的“妖言惑众”，然后一刹那，心里就空了下来，我知道那些空了的地方，曾经填满的是整个青春的躁动和黑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