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9-10 18:18
顏小沿
『我想我应该飞的。』
*夏天的时候我已不再是那个有着鲜亮眉角的女子。我把头发挽成髻，高傲地扬着头
在街上肆无忌惮地大叫。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给我介绍[蝴蝶]，于是现在我淘碟来看。看到女子交欢的时候
我弯腰开始吐，一如看断臂山的时候。但我还是坚持看了下去，头脑里是田原纯正的
带点戏谑的普通话，还有他温婉尔雅的嗓音。
他是个眉目总让你看不清的男子，应该是有浓重的眉和细长的眼睛，但是独自想念的
时候，你总想不清他的神态。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跟着你的时候，你总忘记去好
好端详，离开的时候，它便带着所有的东西一去不复返，似要惩罚你对它的不忠。
还在念书的时候，他给我说杜拉斯。说她的文字，她的生活，以及她脸上不屈不挠的
皱纹。他说，她如野兽般工作。向我提到她的时候，他的嘴角堆满了崇圣，像在膜拜
某样东西。
后来当我懂得他的思想的时候，我们都不能回到从前了。我变得像他那样不爱说话，
只是所有的话都只想给他说，而他已不在。没有什么人能改变他在我心里的地位，于
是再没有人值得让我开启我的嘴唇。
在[绝望]的引言里，弗拉基米尔·纳玻科夫说，[我，一个困顿的奴隶，一直在思考逃
亡，逃到一个迢远的有工作和纯粹快乐的处所。]也许他听到了，会很仰慕的吧。他总
是这样一个虔诚的男子，向往自由。但彼时，他还是个孩子，如果他长到现在我那么
大，不知道会不会成为思想家抑或作家。
*那时我的头发长到腰际，但是很少很少，每天起来都要掉大把大把的头发。但我还
是以她们为自豪，因为他喜欢。我的脾气很坏，偏爱黑色或深绿色的衣服，讨厌有色
彩的鲜亮的东西。而他,面对他,似乎一切坏脾气都烟消云散。我的生命中总有很多人
来来往往，他们来过我身边，想要获取什么，可是我什么也给不了，于是他们离开。
但他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我能从他的眸子里看到真诚与挚爱，并且，他给了我很
多很多我不曾梦想的东西。
还在念书的时候，他就成了我仰慕的对象。放学我们会跑到A大的后山上去，他会让
我闭上眼睛，然后领着我爬那些红色石灰石做成的台阶。我们会一起唱歌，唱[流
年]，唱[约定]，唱[你是我最深爱的人]。闭上了眼睛，我就只听得见四周的鸟叫声，
风吹过树丛的哗哗声，，还有他均匀纯厚的呼吸声。偶尔他会夹住我的胳膊，然后开
始旋转。我兴奋地尖叫着，双腿离开地面。那一刻我感觉我飞起来了。是的，他让我
飞了。
*这次我买了Cranberries的CD，第一首歌是[Never grow old]。我想这可以在他身上
实现了吧，他应该都是十九岁那年那样年轻，有着昂扬向上的嘴角，蓬松的头发，天
生适合亲吻的嘴唇，干净的手掌，还有贮藏快乐的眼角。他下牙从左数第三颗和第四
颗是蛀牙，我非常喜欢，因为我可以想象一个小时候爱吃糖的男孩子长大后会是怎样
的温暖。他总可以安慰我的坏脾气劲儿，就算弄脏我的稿纸我也生气不起来。呵，那
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已经不负众望地长到了20岁，他却还是停在了永远的19岁。
多么好。我有点羡慕他了，完全没有了“如果到了60岁会不会是满脸皱纹”的顾虑。
*嘿，小子，给我听好了，姑奶奶我有点想你了。
*那时我刚好能够着他的肩膀。
他曾对我说他要去西班牙，我说好啊，我去法国，然后结婚的时候我们到挪威去。他
嘿嘿地笑，仿佛对我的提议非常满意。我就想呵，如果去希腊也不错，晒成蜜色的皮
肤穿婚纱肯定很好看
他做很可爱的小卡片给我，用红色兰色黄色绿色的卡纸。上面画着歪扭的树和哭泣的
雪人，看得我流了泪。他用很干净的稿纸写信给我，一个字一个字，很虔诚很安静，
很舒心很温暖。他通常把信纸折成三折，端端正正地放进他们有他们学校丑陋校门的
信封里，再随手贴上16角的邮票，放进邮筒寄给我。他说贴8角的邮票怕邮局的阿姨
不给寄。傻乎乎的孩子。
*也许没有那一劫的话，他会从孩子变为男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满十九岁的时候，他叫嚷着“喔喔，奔二啦”。嘿嘿，现在我已经奔三，终于长到比他
大。终于。
这个二十岁的生日是泽陪我过的，因为你已经不在，我的男子。
泽像当年的你一样，给我买了个漂亮的小蛋糕，然后我们去了古镇。
你还记得吗，那个什么什么酒吧的老板娘，她用陶瓷的大杯子盛廉价的雀巢咖啡，却
要我们15块。但桌子上有好看的亚麻桌布，台几上放着中国国家地理。我记得国家地
理出珍藏版的时候你买了一本，回来就向我嚷嚷着好贵好贵。那年我们坐车去古镇的
时候，你给我讲青海湖，讲小五台山，还有小五台山上橙色的小花，金莲花。晚上睡
觉的时候打雷，我怕得不得了，于是泽，她握着我的手，给我力量。记得以前我害怕
的时候你总是拥抱我。你的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你说是汗味，呵呵，但我还是那么
喜欢，只有你才有的味道。我要踮着脚才能把下巴放在你的肩膀上，你的肩膀很长，
有点窄，靠起来很舒服。
*嘿，我怎么开始用第二人称了。
*弗拉基米尔·纳玻科夫还说，[时光日复一日地飞逝，每一小时都带走生命的一部分；
但同时你和我想要一起居住……啊！那时我们就死亡。]
我想我应该飞的。
飞到那个地方，同他一同居住。
然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