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味道

  １．典典．<br /><br />　　典典发现了一个角落．<br />　　那时候，典典刚脸红过一次，有夕阳从脸旁掠过的感觉，留下来不及抹去的灿烂．必须要找个地方储藏这种感觉，如同笨笨的土拨鼠储藏过冬的食物．<br /><br />　　夏远远说过典典是无可救药的狮子座，一生会被一次愚蠢拖累掉，完全拖累掉．典典是从来学不会辩驳的．她会轻轻整理自己的包，把收集的各种门票整理成一叠．总会有镶着金边的记忆从头顶飘过，像她第一次构思的幽灵场景，白色的蓝色的小幽灵，想吓一吓别人，却总是未遂，被风吹得好远．<br /><br />　　典典刚从明耀的自行车下来，夏远远早说过明耀是个妖怪，瞳孔清澈的看不见底，有天然的红唇白齿，从一切占卜的结果上看，典典都会被这个妖怪祸害，应该避开．只是明耀对典典笑的时候，正好有洒水车经过，为了避开，典典跳上了他的自行车．逃开一次灾害又进了另一个灾害．<br /><br />自行车载着典典像一条蛇一样经过街道和许多巷子，典典仔细地看着明耀的后背，像观察一张线条复杂的地图，有山峰，是他的蝴蝶骨；有裂谷，是他长长的脊梁；还有小小的湖泊，是他踩自行车渗出的汗水．黄昏的阳光如同文身一样清秀敏感地印在他身上，有不温不火的烫．<br /><br />　　夏远远有一次看着典典，很长时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飘走．典典那时候好紧张，但什么也没发生．很多时候，仿佛有深的吓人的感觉，却引不出任何事情．典典觉得这是没有故事的时代．<br /><br />　　典典跳下自行车的时候，扭了脚．明耀没有发现，说了声再见就走了．典典咬着牙齿想着怎么走回家，没走几步．明耀又回来了，把她扶到附近石椅上，在脚腕上按摩了半天，明耀练过长跑，懂得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典典非常不好意思，袜子是新买的，有个小狮子图案，上面还喷了香水，害怕被明耀发现．袜子被他卷了起来，露出有小小淤青的脚腕．<br /><br />明耀用手掌轻轻地揉着，然后逐渐加着力气，边说着云淡风轻的话．夕阳的光线在他的头发间来回的穿梭，像一个又一个带着清醒气息的闪回．典典这时候意识到自己有些心跳加速，脸闷闷的红了起来，如天边火烧火燎的云朵．<br /><br />　　明耀的手掌是温暖的水，带着电子的正负极，每一次的碰撞都能如电流般通过典典的每一根神经，引起微微麻痹的感觉，像酥软的糖果放入嘴里一般，手里还空捏着花哨的包装纸．明耀抬头问有没有好点，典典做错事似的慌忙点头．确实好好了，扭着的地方一点也不疼，清凉清凉的，如同敷了一片碧绿的薄荷叶，还附加着池塘迎风的小小涟漪．<br /><br /><br />后来明耀走了，蹬着自行车和落日的余晖一同离去了．典典那时候决定要找一个角落．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想要储藏什么，第一次为拥有秘密而感觉兴奋．<br /><br />２．明耀<br />　　<br />　　明耀是魔羯座．魔羯是孤僻，内向的星座，有天然的神秘和不为人知的忧伤．<br />　　<br />　　第一次见夏远远是高二分班的时候，班上人很多也很杂，他发现了她，却很奇怪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有种特别的感觉笼罩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如同有着玄力的磁场，一旦进入，身体便会发出警告的信号．他开始相信有些故事是真的，也开始对一些古老的台词发生兴趣．那次，夏远远没有和他说一句话，确切来说，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只是挽着典典在这个嘈杂的班上露出一种莫名忧伤的镇定，那是夏天．<br />　<br />　　总有一些时候，我们会感觉到被接近，会突然感觉到有气息向自己逼近，身体有这样的探测本能，能在种类繁多的视线中敏锐地捕捉到与爱相关的目光．明耀能够感觉到典典对自己不一样的感觉，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有一次语文课，典典读自己的作文：＂风经过的时候，总会有树颤栗；雨的降落，总是前世今生的约定．＂这两句很突兀，甚至引起了老师的好奇，但就是这两句，如剑一般直接命中明耀的心，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也知道她是对谁说的．他在本子上胡乱划着，眼睛却无意中看到了夏远远．<br /><br /><br /><br />３．典典　<br />　　典典打电话让夏远远过来，参观刚刚找到的角落，这是她家顶楼的天台，以前通天台的门一直被锁着，而今天被她顽强打开了，于是，她发现了这里．<br /><br />　　任何一个家庭都是有秘密的，不仅是天台，或许是橱柜的背后，或许是床的底下，或许是墙壁中被掏空的一个洞，被抽出一块砖下面深藏的迷宫．我们在日常的生活中无法看透房屋的真相，所拥有的只是华丽而肤浅的表面．<br /><br />　　典典在天台的围杆上绑了一根细细的红丝线，作为时光的小小标签<br /><br />与夏远远在天台上一直坐着，看黄昏褪尽，夜幕升起．城市的夜晚是很难有星星的，于是只能看城市的灯火，很奇怪，再拥挤的房子都能让人感到寂寞．典典轻轻地和夏远远说：＂我想我是喜欢明耀．＂<br /><br /><br />　　<br />４．夏远远<br /><br />　　夏远远很早开始听摇滚，喜欢对着镜子化奇怪的妆，用大片大片的紫色把脸铺天盖地的罩住，只露出迷茫明亮的眼睛，不断地自拍，然后洗掉，并把照片删掉，只保留一张．从来没有人敢否认她的漂亮．<br /><br />　　当典典告诉她自己喜欢明耀的时候，她忽然有种担心．典典从小就是她的朋友，所有的一举一动她都了解．在夏远远心里，明耀是带着危险气息的，是有着妖怪一样清澈眼睛的男生，她直觉认为典典会被这段感情拖累．但她不能说，只能点头，然后默默地看着天空．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想到了小智．<br /><br />夏远远一直在想让自己心动的男生会是怎样的，想过很多版本，却没有想到过是小智那样的．高一的时候，学校变态般的要求大家晚自习，每天都要到九点多才能回去，有一次回去的时候夏远远一个人，被七八个男孩子围住，问她要钱，领头的那个就是小智．她乖乖地把钱包给了他们，尽管很不甘心．拿了钱之后，有男孩子忍不住对她动手动脚，她大叫着，如要杀人一般．小智笑着把其他人领走，并且嘲笑她长的像猪一样，很奇怪那个男孩子怎么会有心情非礼她，这嘲笑比非礼更让夏远远不能忍受，她在心里记住了小智的样子．<br /><br />　　一个礼拜后，夏远远带着一帮人在网吧里找到了小智，把他拉到网吧外面，就在街边揍了他一顿，并搜走他的钱包，狠狠地对他说：＂我叫夏远远，在七中读文科班，高二，有种就去找我．＂<br /><br />　　扬长而去．<br /><br /><br /><br />５　夏远远（２）<br />　　<br />　　到典典家之前，夏远远买了烟花，她们很喜欢在无聊的时候放烟火，然后一同在绚烂的光芒前不发一言．<br /><br />　　＂为你的喜欢放一次烟花吧＂．第一次，她们为了一个男孩放烟花．典典一脸的幸福，夏远远只是静眼旁观．但她没有看到绑在围杆上的红丝线．当时，只有寂静的天空，如染在脸上的大片紫色．<br />

第二天，夏远远多看了明耀几眼．<br /><br />明耀正埋着头写作业，用的是＂永生＂的钢笔，指甲被修得很整齐，袖口干干净净地贴在手腕上．所有的迹象表明，这是一个让人放心的男生．<br /><br />　　夏远远在本子上划了一个＂不＂字，不能轻看这个男生，因为是典典的第一次．所有爱情的开幕都必须是光华绚丽的，不允许有任何闪失，精心铺好的地毯必须要朝向美好烂漫的殿堂．忽然她做了一个决定，没有时间考虑了，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得出最精确的答案．<br /><br />６　明耀<br />　　<br />　　明耀埋头努力着，但并没有做作业．课堂作业早就做完了，他正在尝试把＜诗经＞一句一句翻译出来，他想看看中国诗歌的源头究竟是怎样的．收到一张纸条的时候他有点烦，他从心里不认同课堂传纸条，这是孩子式的作风．<br />　　<br />　　纸条上的字很秀气：＂放学后等我，夏远远＂<br />　<br />　　仿佛电脑被手机信号干扰一样，心里有了温暖的震波．他迅速地把纸条揉成一团，去找夏远远的目光，是的，没错，夏远远也正在看着他，依然如同第一次看她那样，带着莫名忧伤的镇定．<br /><br />放学．<br />　　<br />　　人流如潮，所有的自行车加足了马力冲出学校，这是一场规模宏大的逃溃．典典忽然不想那么快回家，非常奇怪，夏远远今天没有约她一起回家，她在学校门外的小店子里流连着，挑着小东西的同时不断用眼睛瞟着外面．仿佛是在等夏远远，又仿佛是在等另一个人．<br /><br />　　明耀很想克制住心里的紧张，他推着自行车的手有点烫，他很努力的看前面，却总是没办法地看到旁边，因为那里，有夏远远．<br /><br />学校的后面有一座山，通往山的路上有很大的人工湖，他们就沿着湖静静地走着，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却有想说些什么．残存的阳光逃难似的在水面上逃窜着，又如金色的指甲划破了湖水的脸，碎碎的可以看见伤痕与泪迹．<br /><br />　　他们静静的，静静的，看上去有种地久天长的悲伤．他们试图用什么去划破空气中的沉默，却没有想到，一双眼睛一直跟随着他们．<br /><br />　　典典不知道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她十指紧扣着斜挎的包包，上面有她最喜欢的挂扣，她竭力想冷静下来，弄懂明耀与夏远远这样走在一起对她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条通向后山的路是她平时最喜欢走的，可以让她宁静，让她满心平和的欢喜．<br />　　<br />　　明耀，远远；远远．明耀；明耀，远远；远远．明耀．．．．．．<br /><br />　　夏远远终于开口说话了：<br /><br />　　＂你会认真的喜欢一个人么？＂<br /><br />　　明耀点头，非常认真的点头．他可以好好的爱一个人的，他感觉自己的手心落出了汗．<br /><br /><br />＂恩．那你会喜欢我么？＂<br />　<br />　　夏远远觉得这句话问的有点石破天惊，但必须这样，典典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得出最精确的答案．<br /><br />　　明耀的心跳很厉害，突突突的，声音可以跳出胸膛，连着身体附近的空气都有了震动，发出了嗡嗡的共鸣．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其实，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喜欢你．＂这是多么俗气的一句话啊，连自己都认为这句话很像撒谎，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也确实是这么一直藏在心里的，今天，终于说了出来．他没办法这时候违背自己的诚实，尽管这诚实看上去是那样的愚蠢．<br />夏远远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原子核的裂变，有蒸腾的蘑菇云，有巨大的辐射，影响着周边所有的磁场，所有的情绪因此而改变着自己的方向。她简直在某种快乐中愤怒起来，她为明耀的诚实而快乐，也为他的诚实而愤怒。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喜欢自己。他是典典的第一次爱情，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快乐在瞬间荡然无存，愤怒却逐渐实在起来，实在得让她有扇明耀耳光的冲动。她看着明耀，想找语言来责备或者训斥。但阳光漏过他的发际，竟然有了金碧辉煌，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没有边际的清澈。<br />　　夏远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与明耀一同站着，有风经过，天与地如同犯了错似的沉默。<br /><br />7．典典<br />　　典典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知道顺着回家的路可以经过铁路，可以看见铁路的两边有着美丽的花，却始终想不起都是什么颜色．那时候的天空很蓝，像海一样，巨大的云朵被风追着，如同巨大的帆船，从一片虚无驶向另一片虚无．<br />　　<br />　　是不是有些歌一唱出就萧瑟，有些花一开放就枯萎．<br /><br />　　那个晚上，顶楼的天台围杆上多了一圈细细的黑线，与红线相邻着，一红一黑，是无常的悲喜剧，轻轻的勒着某个季节，说不出，却淡淡的疼．典典悄悄地躲在角落里，不发一言地看着天空，自有一种力量把泪水诱骗出来，不浓不淡的流出眼角，经过鼻梁，在唇间狡猾着藏了进去，就成了咖啡的味道<br /><br />８　明耀<br />　　明明很晚了，却总是睡不着．明耀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个夜应该是清凉的，却突然燥热起来．被子是晒过的，有着阳光的味道，和学校后山的干草味道有些像，都带着温暖．<br />　　他扭开台灯，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暗自嘲笑自己白天竟然还流出腻腻的汗来．长长的爱情线几乎没有分叉，事业线也深深的刻在手掌上，这都是好的预示．这都是可以让自己自豪的地方．<br /><br />　　几乎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夏远远的表情．他很奇怪自己总会没有原因的心疼她，想问她怎么总是那样忧伤，微微上翘的嘴角就像威尼斯的小皮船，划过水面离自己而去，只留下似有若无的涟漪．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简直如同做梦一般．明耀忽然拿被子捂住自己的嘴，放肆的笑起来，笑声全都咽在胸腔里，咯咯的回荡着，仿佛多年前的秋千，可以被来回荡得老高．<br /><br />９　典典<br />　　<br />　　典典再也不敢看明耀了．<br />　　她装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轻轻地挽着夏远远一同上学放学，只字不提明耀．只是夏远远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典典，明耀不可靠，他是一个坏魔羯，是劫数，应该避开．<br /><br />　　有一天放学路过精品店，典典看中了一对钱包，就买了下来，送了一只给夏远远．夏远远照例惊叫着开心起来，典典莫名其妙地对她说了一句：＂远远．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然后掉头就跑了，那时候，眼泪流了下来，她不想让夏远远看见．<br /><br />　　总有些时候，我们显得伟大，把对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br /><br />１０<br />　　夏远远平白无故的痛苦起来．她一面觉得必须要警告典典，一面又无法忘记明耀阳光下清澈的眼神，她无法真正地认为明耀是一个坏男生，却也无法原谅他不喜欢典典这个事实．这么多的无法，这么多的必须．<br />　　青春的幕布拉开，上演的故事却编排错乱，主角们唱歌跳舞，对着各自的方向．<br />　　只能沉默．<br />　　时光迷乱，有一种结局却叫做哑口无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