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7-28 09:00
涂草
(原创)麦田1962
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年开始,这里就干旱的很厉害。我带着妹妹从家乡流离出来。父母早死。一直都是我们相依为命。那年家乡死了很多人,饿死的。所以我们就离开了那个地方。这个年代好像就是一个填不饱肚皮的年代。原以为别的地方或许有吃的,可是我们到了许多地方,看见许多一样饥饿的面孔。后来,在一个晚上,我和妹妹都趴倒在了这块地上。于是再后来我们就定在了这里。
那一夜似乎特别黑,身体特别疲惫。开始我扶着妹妹一起向前走。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一步一个踉跄。妹妹不停地用微弱的声音喊,哥,哥。我知道她饿。可我自己的肚子也在不停地呼唤我。我也不知道我们有几天没有吃东西了。然后我背着她走,然后我们就一起倒了。
醒的时候看见头顶上的日头白亮白亮的。地面发热。晚上太黑,什么都看不清。原以为是上了座小山。这时才明白是条河堤。慢慢地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河堤前面有条宽阔的河。河堤的下面则是一片沙地。然后我又看见沙地上有一块瓜地。瓜地旁有一个不大的茅草房子。后来我就把妹妹被了下去。再后来我们修葺了茅草房子。我们开始在这个地方生活。我们还知道了许多事情。比如这间茅草房子和这块瓜地原来的主人在我们来之前的不久在河里淹死了,然后就被冲走了。而河堤的另一面是一片小树林,树林过去是很大的一片麦田。再往麦田那边去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于是,这个村子因为靠着河水,总算不是太为饥荒。我和妹妹也总算有了一个能填饱肚皮的归宿。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年就开始大旱。河水也干涸地只剩浅浅的一层。好在瓜地里东西还算耐旱,于是我和妹妹便靠着瓜果度日。
去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一入春便开始化。大旱似乎过去了。掰着指头算算,我和妹妹来这里已经有三个年头了。灾害慢慢走远,而妹妹的病却厉害了起来。
入冬的时候妹妹得了伤寒。我背着一大筐囤积起来的瓜果走了很远的路去村子里请大夫来看看。可是大夫却说天太冷,晚点暖了再,小病可以拖拖看。但我还是把那一大筐东西搁那儿了。然而妹妹的病并不见好转。天却一天一天冷了起来。后来下了雪,很大,像鹅毛。妹妹说想看,我就扶着她靠着门看。
妹妹小我6岁,生的水灵。很喜欢看她笑。像朵桃花。嫩白的脸颊上透着红润。都18岁的姑娘了。去年入春的时候,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找个媒人说个亲。妹妹有时候也说,哥,你该讨个女人了。有你这个妹妹不就够了么。我总是这么说的。我这么穷的男人讨个什么女人呢。倒是想早点给妹妹找个好人家。妹妹却总说不嫁,她要一直陪着我,到老。我说她傻。
我们没有什么钱。就靠瓜地里的那些东西过活。大多都是拉到村子里和村民们换点米粮布匹之类的。
看着在雪花中亭亭玉立的妹妹,倒是有几分冬梅的味道。可是又看她单薄的身子和嘴唇,煞白的脸,心里就又急又疼起来。药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病却不见好。
第二天我就又背着一大筐瓜果。踏着很深的积雪,向着村子里去了。走路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温度。单薄的袄子被风吹的呼啦直响。破布鞋露出的脚指头冻的通红。没想到的是,我又像上次一样空着两手回来了。不过这次大夫换了句话,我晚点就去。
这一晚就入春了。真的暖和了。大夫也真的来了。摇了摇头。留下了几包药。嘱咐了几句我还没有听清的话,挥着袖子,走了。
哥,我还会好吗?
会。大夫说吃了这几包药就好了。
妹妹笑的时候嘴唇发白。我赶忙转过身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哆嗦着把药从纸包里拿出来熬到沙锅里。大夫摇头的时候,心一下子像坠上了一坨很重的铅。我有种预感。但我依然尽力去做或许能治好妹妹病的事情。比如熬药。看着妹妹愈渐憔悴的神情。我有时候蹲在门口抽旱烟的时候就想,人有时明明已经看到了无法挽回的结果,却依然要徒劳地去挽回。因为害怕失去,因为不能失去。每当妹妹问我怎么了的时候,我就赶紧抹去泪水,说是被烟熏着了,然后给她一张笑脸。然而心里浑浊的就像吐出的烟一样。
我可以不讨女人,也很想每天都在家陪着妹妹。但是我不能不讨生活。于是在这湿润的初春,我一个人拉着板车踩着泥泞去了河堤那一边的村子。
妹妹叫启兰。喜欢金黄的麦田和兰花。天气不是很好,灰暗。我把板车停着了,靠着车把歇息。等着村民们来买或是用东西换我车上的瓜国。等了很长时间。我想这个季节他们对这些东西应该没多大兴趣。我的面前是一条土路。然后就是一堵土墙。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一个女人从门口走了出来。找我要了一筐甜瓜。搬进去的时候,我看见土门上面吊着一盆花。
我说这个是兰花吗?我指着那盆花问那个女人。
是啊。那花名儿是叫兰花来着。女人说着就进屋拿米去了。
我独各儿瞅着那盆兰花。又看看屋内忙活的女人。
米不要了,我要这花行不?我冲着屋门那口黑洞嚷了一声。
什么?女人出来了。眼神异样。她应该不明白我这人在这饥荒的年头还有心思不要米要花。愣了一会儿以后还是应了。于是我就把花盆拎到了板车上,推着车回去了。
我走的很快,心想妹妹看到花的时候应该会很高兴。天渐渐地黑了下来。然后灰蒙蒙地下起了小雨。
到屋的时候,屋子里很黑。我有些奇怪妹妹怎么没有点灯。于是我一边点桌子上的煤油灯,一边把兰花放到桌子上,还一边说,妹子,看哥给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我转过脸的时候,靠在床上的妹妹已经慢慢的磕上了双眼。我看见她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口型是,哥。
我站在那里,傻了。还没有反应过来,泪水就已经流了出来。越流越急促。像外面逐渐磅礴的雨一样。终于像火山爆发一样,失声号哭起来。
人哭只是发泄出心中巨大的无奈和悲伤。而天哭,则是另一种灾难。我抱着死去的妹妹在河堤上坐了三天三夜。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等慢慢恢复理智的时候,看见了晴朗的天。想起我们小时候一起看天的情景,心底清澄。我想,如果上天一定要让我和妹妹中的一个人离开,我依然会选择让她走,那样她就不用承受失去亲人的悲伤和一个人过活的孤单,她承受不起,所以我承受。
沙地和茅草屋已经被淹了。在田地的边缘处我用所有囤积的瓜果和我所拥有的粮食为妹妹换得一块安息之地。旱灾已经过去。村民们都开始忙作。我想,等到秋天的时候收成一定不错。那样就会呈现出一片金黄。妹妹喜欢麦田。这样她每年都可以看的,一直看下去。
沙地上的潮水还没有退去。我就睡在妹妹的坟旁。像从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我对她说,哥哄你睡觉。
日子依然在继续,因为我还活着。
后来潮水退了。我继续生活在那间茅草房子里。有人劝我搬到村子里去住,我拒绝了。这条河,这块地,这间房子,这里的所有都承载着我和妹妹这几年生活的记忆。有妹妹的气息和影子,我把它们当作妹妹,所以我不离开。
哥,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我经常站在河边想着我们当时的对话。
村子里有个老妇,她的儿子死了,后来她就自杀了。然后我想,其实亲人离开了自己,并不需要追随而去的。活着的人依然可以靠死去的人给自己留下的记忆继续活。那些记忆便是那走的人。活着的人可以让离开的人活在自己的心里。这样,其实大家依然在一起生活。
妹妹死的第三天晚上,我站在河边,很想很想跳下去。但最后没有,因为不想她在另一个世界里为我伤心。
转眼就到了夏天。这个年头似乎夏天就应该很热很热。
村子里的年轻小伙儿们很喜欢夏天。因为女人们在夏天总是穿的很少。
那天我在村口卖瓜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女人,听小伙儿们都喊她柳丫。
柳丫眼睛很大,水汪汪地像颗去壳出水的荔枝。鹅蛋脸,嘴唇轻薄。扎着两条粗黑的麻花辫子。笑声轻盈。
她从身边跑过的时候能闻到一股淡香。像春风轻拂的梨花。
村里那些痞子们对柳丫只敢在背后指点,说些下流话,却从不敢在她面前做些什么。后来才知道,她是村长的金枝。
不知道男人是不是一看见漂亮女人了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或是贪婪地打量。面对这个漂亮的女人,我有时候也会多看两眼。看她丰满的胸脯和腰臀。一边大口大口地啃香瓜,一边看。女人好像有种本能的感应。她似乎能感觉得到别人肆意的目光。我感觉到了她浑身的不自在。于是我赶忙站了起来,抹抹嘴,装作不在意。我自己是什么人我自己心里清楚,所以,我不去做过多的奢想。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总是要吃亏的。一个自以为是的地痞现在应该在家里躺了很久了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漂亮的村长女儿会和我们这样低下的平民勾搭在一起。但她却真的和村子里的一个穷小子搭在了一起。她说她爱他。起初并没有人知道,但是后来有人抓住了他们晚上在麦田里偷情。
我又想起了妹妹曾经跟我说的,哥,你该讨个女人了。我不太清楚这个年代到底有没有什么爱情。到底什么是爱情,我也没有弄懂过,因为还没有讨到女人。我想那个男人爱她也许和我们一样只是想和她睡觉而已吧。
他们被抓住的第三个晚上,我在沙地上看到了一个人影。走近的时候才看清楚是她,柳丫。
她披头散发,脸颊红肿,有青色的淤块。
她说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过一会儿他也会来。然后他们会坐船到对岸去。我向河边望去,确实是有个摇摆的影子在河面晃着。
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她带到了瓜地里,给她一张凳子,然后又给她开了一个瓜。天空很明朗。月亮明亮。星光闪烁若她的眼睛。但这闪烁的不是欢喜,是惊慌不定。
我*着门蹲着,看了看柳丫忐忑不安的神情,然后抽起烟锅来。这个铜烟锅是爷爷留下来的,我一直带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抽起烟锅像个苟延残喘的老人。
柳丫急促的呼吸使胸脯此起彼伏,看上去像河中的浪水。有一刻我忽然很想仍掉手中的烟锅,扑上去然后把她压在地上和她做她和他做过的事情。但我没有,因为我知道我无法和她一起到对岸去。
当我抽完一锅烟的时候,那个男人来了。
然后我借着月亮的光亮看着他们划着小船向对岸去了。月光照在河面上,有凉爽的夏风夹着热气拂过,波光涌动。他们快划到河中央的时候,村长带着一群人来了。
我已经回到瓜地上。那群人匆忙而吵嚷。然后我听到了几声枪响。跑了过去。看见小船上倒下了一个人,一头栽到河里去了。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我判断是那个男人。但是小船依旧向对岸划。因为河边再没有其他的船,所以柳丫逃走了。
村长那群人最后又匆忙而吵嚷地走了。
我又点了一锅烟,然后蹲在门口。望着天上闪闪发亮的星星,发起呆来。
朦胧中,我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叫爱情。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其他同样想和柳丫睡觉的男人都没能如愿。原来爱情不只是想和她睡觉而已,还要把她带到对岸去,甚至付出生命。
我忽然很想到对岸去。想有个人能把我带过去。日子依旧平淡无奇地过着。那个能会带我过去的人终究是没有出现。但是对岸过来了一个人,一个看上去年岁比我大的女人。在入秋的时候。
那天太阳不大。还算暖和。但风已经开始凌厉。我是踩着几片落叶回家的。时值下午。今年的叶子似乎落的很早。刚入秋,风一吹,就开始哗啦了。
到家的时候,我看见木门开着。可我记得早上出去的时候是关着的。当我站到门口的时候,昏暗中我看见了一个趴在桌子上狼吞虎咽的女人。
那个女人留着齐耳的短发。大眼睛,弯弯若月的眉毛。土布衣服,棉布裤子。一双布鞋,可以看见有一只露出了脚指头。看她的样子应该很多天没吃什么东西了。鞋子很湿。我想大概是早上就出来了的。因为那天早上的雾很大。
我看着女人大口大口地吃我昨天的剩饭。并没有说什么。像往常一样我把板车上剩下的筐子抬进屋来。然后从一个篮子里拿出了两个洗干净的香瓜,自己掰开了一个,另一个给了她。
女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吃完了只是抹抹了嘴。
我可以住这儿吗?
看着她略带飘移的目光,我没有拒绝。
可以。
有时候生活中是会突然出现一些人。坏人或者是好人。认识或者是不认识的人。但我知道我面前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人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所以我容留了她。我感觉她在这里也不会呆很长。
晚上我用很厚的草席在地上打上了地铺。她去睡那张木床。我们很久都没有睡着。于是我们开始说话。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几天都没有吃东西。早上在对岸坐船过来。
为什么要逃?
不想嫁给一个人。
我想你应该比我大不少的吧。还没有男人吗?
没有。别人都喊我英子。你叫我英姐吧。
后来我就一直喊她英姐。她始终都没有告诉我她到底多大,所以她到底是不是比我大,我也不知道。只是面相上的感觉而已。女人对年龄似乎都很敏感。因为女人爱美,她们怕老。
英姐使我想到了柳丫。一个逃到了对岸去,一个逃了过来。一个是因为想和一个人在一起,一个是因为不想跟一个在一起。对爱情这个东西我又开始困惑了。
今年的秋天收成确实不错。麦甜里一片金黄。我带英姐去看麦田。也是去看妹妹,陪妹妹看麦田。我选了一个黄昏。拉着板车,踩着松软的泥土。感觉惬意。英姐就坐在车上。
她笑的时候,很美。和柳丫笑出来的是另一种美。柳丫是一汪荡漾的春泉,英姐就是这金黄的麦子。饱满丰实。是一种成熟。
英姐来也算有段日子了。她跟我一起种地。跟我一起出去卖瓜。别人见了都说,瞧,启明讨了个女人哩。她从来不多说什么。有些人以为她是个哑巴。但我知道她不是,也许她觉得有些不存在的事情是无须解释的。有时候我也会错觉她是我的女人。有她的日子过地确实很实在。有笑声,有惆怅。有人味儿。我开始奢望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怎么还不停车呢?
带你去见一个人。
当把车停在妹妹的坟旁的时候,英姐的眼神闪着疑惑。
她就是我妹妹。
英姐用手把头发别在了耳根后。坐下了。然后抬头望了望我。
坐下陪你妹妹一起看麦田吧。你不早就说要来的吗?
我挨着她坐下了。
应该是坐了很久。可是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们的眼神好像都很迷惘。望着一望无尽的金黄。我的心一下子很平静起来。
记得春天的时候还和妹妹说好要一起来看这片金黄。那时候虽然有预感会和妹妹以这样的方式一起看。但是不曾想到会同时陪着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生活或许就是这样的。有些事情可以想到,但还有很多就不能。
我转脸看了看英姐。发现她确实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我不知道这么美的女人到了这个年纪为什么还会没有男人。或许她的心中也有太多迷茫吧。我不知道她的过去。但我突然很想可以得到她的未来,虽然我知道自己得不到。再次望向天的时候,我突然就想,那我能得到她的现在吗?
英姐,该回家了。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我站了起来。
再坐一会儿吧。英姐低头玩弄着麦穗,没有走的意思。于是我又坐下了。
记忆中我们后来还是没有说话,直到天黑。后来我说了一句话,你能做我的女人吗?
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跳的很快,呼吸急促。我不清楚讨女人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这样的感觉。在我还没能平息下来的时候,她突然用嘴巴堵住了我的嘴,然后我感觉到了她舌尖的狂热。接着我解开了她的衣服。然后我们赤裸的身体纠缠的很紧,在麦田里打滚。满身麦子和灰尘。再后来我记得我看见她的下身有血。然后我相信她真的没有过男人。因为听村子里的那些痞子说有过男人的女人不会流血。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只是因为有过男人的女人都很逐渐变的冷漠。但我似乎有些明了了美丽女人的寂寞。像条蟒蛇。
那一晚之后,我觉得英姐应该已经是我讨的女人了。没有几天我便拿着一块铁去找了村子里的铁匠。我问他可不可以把那块铁打成一个能够套在手指头上的圆圈。记得小时候看见女人结婚手指头上都戴着那么一个东西。于是我想给英姐一个。
那小小的铁圈看上去很粗糙。我却花了不少可以换米粮的钱。
可是那天晚上英姐走了。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不等到我的铁圈就走了。也许她终于想通了岸这边其实并不比岸那边好。但她走了。我手里捏着那个小铁圈看着河中的小船慢慢地划远。有一刻,很想跳下河去追。但最后还是回到了茅草屋里抽起了烟锅。
我想不属于自己的女人即使拥有了她的“现在”,也还是把握不了她的将来。把小铁圈往桌子上一搁。想想罢了,也许有一天她还会回来。
入冬的时候,我特别怀念妹妹。我不断地想我们在去年的冬天里在一起生活的情形。我每天晚上都会给她讲故事。然后陪着她慢慢地入睡。我还会陪她看雪花。只是她病地厉害,我一直心疼。
又是一个雪天。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妹妹。然后去了。在妹妹的坟旁,我发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雪积地还不是很深。遮掩了她的头发。我在那儿盯着她看了很久。还是把她捡回了家。
她已经冻坏了。我倒出了一点热水。给她全身都洗干净后,用不太厚的被子给她紧紧地裹着。她还是直打哆嗦。然后我用火盆生了一小盆活。
这个女人应该小我很多。生的白嫩。却是一个傻子。她的眼睛一直都在四处张望。惊慌不定。如果不是冻坏了,她一定会挣脱我。等暖和一些了,我给她食物。她一边吃一边痴愣地笑,还大声地说,好吃,真好吃。
一锅烟抽完的时候我决定收留她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给她娶了个名字,傻妹。
人们都鄙弃傻子。说傻子傻。其实我觉得傻子并不傻。只是和我们思考的方式不一样而已。他们够简单和直接。直入事情的本质。比如如果不给傻妹吃的,她就不会帮忙做些简单的事情。她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我让她做的事情。可是很多人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为别人做事,比如村长身边的那些人。
其实傻子也有傻子可爱的地方。只要不饿着,不伤害她。她就总是会笑。她不会有什么烦恼。她要想的事情就只有吃饭和睡觉。而我却总是要闷闷地抽烟。我有太好的记性。所以我会想妹妹,柳丫和英姐。我也有着太好的头脑。所以我总是会为我什么时候才能讨到个女人而困惑。
傻妹说不上几句有头绪的话来。但是可以慢慢地教。于是我像教一只八哥一样教她说一句话,我爱你。
当傻妹学会流利地说出那三个字的那天晚上,我要了她。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披头散发,衣服不整地绻在床上玩我给英姐打的那个小铁圈。我又抽了一锅烟。然后把那个小铁圈套在了傻妹左手小拇指旁边的那个指头上。
傻妹,以后不许取下来。
她不停地点头。好,好。
然后我就真的把傻妹当自己的女人养着。起初我还让她做点简单的事情。后来我只管要她跟着我。这个女人虽傻,但是不丑,我得防备一些饿狼。
我带她一起去看过妹妹一次。我对妹妹说,妹子,你不总说哥要讨个女人了。哥给你带来了。
然后我就点烟锅。冒出浓黑的哀愁。也许我不应该嫌弃她傻。因为至少她不会坐只船一个人到对岸去。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船是什么,她只知道岸这边有我。
大概是要立春的时候,我又带着傻妹去看了一次妹妹。因为傻妹很喜欢看发芽的东西。我带她来看发芽的麦田。但是没想到是最后一次。
傻妹是识路的。她看了一会儿就想回去了。我没有应,但她一个人还是走了。
我站在那儿,看着麦田想很多事情。想春天的时候说要带妹妹秋天一起来看金黄的麦子。想夏天的时候柳丫在这块田里选择了一个男人。想秋天的时候和英姐一起度过的那个黄昏和销魂的夜晚。想冬天的时候带傻妹来看妹妹,她却听不懂我的语言。最后一口烟我吸地很深,然后用力地吐出来。最后我认为这就是命。不过总算还讨到了个女人。但我听到了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傻妹的声音。
等我赶到河边的时候,饿狼已经无影无踪了。我跑的很急。我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傻妹是你的女人,你不能失去她。不能。但还是就这么走了。我把她从河里拉上来的时候,看见她戴着小铁圈的那个指头用力地向掌心绻着。然后我把她抱回茅草屋的时候一直在哭。我甚至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流出眼泪,但就是止不住地流着。
傻妹,以后不许取下来。
傻妹的记性很好。真的直到离开我都没有取下来。
我把她和妹妹葬在一起。花掉了屋里所有能够换米粮的东西。留下了一点钱。
我想妹妹以后有了傻妹的陪伴,应该不会孤单。那是我讨的女人,她应该会很喜欢。于是我决定离开这块生活了四年的土地。
又是一年春天。
河边从对岸来了一条不大的蓬船。说要到河的上游去。我问那个掌船的老人,可不可以到对岸去,他说不想去了。然后那只船在河边停了三天。
第一天我蹲在茅草屋的门口抽了一天的烟锅。看着天空云朵摆摆。什么都没有想。什么也都想不起来。只是发呆。只是跟自己说,如果第四天英姐还没有回来,我就离开。
第二天我开始修葺茅草屋子。而且修好了屋子一些坏掉的用具。然后我还整理了瓜地。我开始相信英姐总有一天会回来。这种想法很强烈。
第四天一早我就简单地收拾好了我的衣服和盘缠。
上午站在河堤上抽了半天的烟。中午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挂在屋子里的那盆吊着的兰花。下午就拎着那盆兰花去了妹妹和傻妹的坟头。
站了一个下午没想好该把兰花放到哪里。最后挂在了一棵树上。
给傻妹的坟上插了根鲜绿的麦子。
天黑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话,
妹子,哥走了。
晚上坐在船上和老人一起看了很久的湖水和月亮。我很奇怪船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等我等了三天?
不是等你。只是想载一个人到远点的地方去看看。
对岸有些什么?
一片沙地,一个河堤,一片小树林,一片麦地。
我终于明白其实对岸和这边并没有什么区别。老人说他入秋的一个早上载过一个女人过来,后来有个男人每天都站在对岸等她,后来她又让他把她载回去了。
于是我开始相信即使英姐会回来也还是会离开。记得好象她说过麦田再黄的时候会回来。但我已经不想等了。最后我终于开始庆幸自己把小铁圈给了傻妹。因为傻妹不会走,她会一直陪着妹妹。
你为什么要等三天。
等一个已经离开的人。
有些人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
也许吧。
我这辈子在这条河上载了许多人。有的人是想寻一个人,有的人是想躲一个人。有的人想对岸会有彼岸没有的东西。有的人只是厌恶。也有人还在等。那么,你呢?
我们走吧。
等到清晨的时候,我闭上眼睛迎着朝阳和温柔的春风。温暖跳跃在眼皮上。似乎又看到了去年那片金黄的麦田。然后老人起桨向河的上游划去了。
2006-7-29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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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抱歉 ........没能看完.......下次继续拉.......
.......
..我很喜欢...麦田的守望者......也有这样的一部电影.....很富有哲理的电影`1`1`1
........看了你的帖题.......就马上进来看了`1`1`11赫赫1`1`1`你的文章也不错啦`1`1总归比我好1`11`1赫赫`1````````去也``````````下次再来看完......抱歉.......走了
2006-7-29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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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意见...................文章你可以分批发上来..........这样一长段的很难有人会看完......而且字里行间有点紧密.........看着感觉.......给人的第一感觉......太多了吧........没心情看完 ........走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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